第三章 第4節

王田香也是這般感想的,雖然他晚上的角色不宜拋頭露面,但下午他是拋夠了頭面的。下午他的任務是回部隊去給老鱉做情報,三下五除二,任務完成得很順利,無非就是在老鱉身邊漏兩句話而已,不難的。難的是煙花女那邊的補漏工作,必須要提審她,知道她家住在哪裏,身邊有什麽人,然後才能通過她身邊的人來想辦法,尋求補漏方案。

如前所述,煙花女子是昨天晚上被捕的,按理王田香早應提審過她。但她身上的紙條如晴天霹靂,沒商量地把王田香一下推到老鬼面前,忙得不可開交,人一直耽在裘莊,連部隊都沒回過,自然無暇審她。下午提審她,見了人,王田香簡直是發現新大陸了。盡管變化很大,昔日披金戴銀的富貴太太裝扮成一個輕佻的煙花女,但王田香還是一眼認出,眼前的人就是錢虎翼的姨太太:二太太!

這個世界有時候真小,也真是奇妙。二太太的出現,令王田香一下子暗想到錢虎翼的跟頭是栽在誰身上的啦,肯定是這個身心不一的二太太嘛。他知道,以前錢虎翼對二太太是情有獨鐘的,哪想到她居然是個共黨。這個意想不到的新發現,讓王田香整個下午都處在一種盲目的、廣闊無邊的快樂中。這是一種莫名登天的快樂,像迷航的水手刹那間遙望到久違的陸地線一樣。

不是說錢虎翼一家人都死了,怎麽還有個二太太?

是這樣的,因為二太太的名分不正,沒入住裘莊。畢竟是當了堂堂司令,把持一方,形象問題很重要,錢虎翼在舉家搬遷裘莊時,沒有把二太太帶進莊。王田香想,二太太可能就是為此對錢司令懷了恨,然後夥同裘親後人,把錢司令一家老少送上了黃泉路。因為二太太沒住在裘莊,案發後也沒人懷疑她——雖然錢家人都死了,獨她幸存。現在看來很顯然,二太太就是鉆了這個空子。

最毒婦人心。王田香沒想到,表面上安安靜靜的二太太長著顆蠍子心!

因為是二太太,很多事情問都不要問了,比如她住在哪裏,身邊有什麽人,這些王田香本來就知道。這不算什麽,關鍵她是錢虎翼的女人,做補漏工作太有得天獨厚的條件了!雖然沒有確鑿證據證明二太太一定參與了謀殺活動,但把她說成參與又何妨呢?於是,王田香帶了兩個警察,熟門熟路地來到二太太公寓,翻江倒海地搜查,把老傭人嚇壞了。記者的消息真靈通——當然是王田香通的風,一下來了好幾撥,王田香不厭其煩地答記者問,風光無限。當天傍晚,二太太的幾張照片被當地兩家晚報刊登,危言聳聽的通欄大標題,讓全城人都知道,偽錢司令一家的命案終於水落石出,案犯鋃鐺入獄……入獄了當然不能跟組織上聯系了。

王田香就這樣出色完成了補漏工作,非常精彩,博得了肥原高度表揚。

人逢喜事精神爽。事後,王田香又得意洋洋地打起了小算盤:如果略施小計就把老鬼嚇出來了,豈不是他的功勞?就這樣,趁肥原在樓外樓用餐之際,他擅自把二太太秘密帶來裘莊,讓她在會議室與各位打了個照面。

幹嗎?

認人唄。

認老鬼!

他給二太太數出一大堆誘惑和許諾,只要二太太的一個字:他!或者她!

二太太不知是裝傻,還是真傻,以一個不知道對付他各種花花綠綠的誘惑和許諾,有點以不變應萬變的意思。無動於衷。無可奉告。他的小算盤就這樣付之東流,珠落滿地。一團糟。白忙乎。二太太是什麽人嘛,敢在太歲頭上拉屎屙尿的人,哪裏是可以隨隨便便擺平的。王田香私設公堂,想搞什麽速戰速決,顯然是高興過了頭。樂極生悲。知道肥原即將從樓外樓帶家屬們來眼見為實,他只好草草收場,遣人把二太太送回城裏,將吳志國請上主席位,自己退居邊緣。總之,他的小算盤打不成,也只好幫肥原打大算盤了。在肥原的大算盤上,他在會議桌上只是一個負責保安的二線人員,自然坐不了主席位。主席位理所當然是吳志國坐的,人家是一部之長,官高一級壓死人呢。

這會兒,王田香從窗戶裏看到司令帶著家屬們(包括他自己的老婆)乘車而去,即急煞地出了門,去找肥原了。肥原送走人後,回樓裏去取了點東西,叫上一個兵,陪他出了門。王田香看他出門了,以為他一定是要來這邊開會,便小跑著上去迎接。肥原卻沒往這邊來,而是徑直朝外院走去,叫王田香納了悶,不知他要去做甚。王田香追上去,向他報告說,他們都在會議室裏等著他去開會。

肥原說:“開什麽會,我有事,明天吧。”

王田香問什麽事,肥原不答,只說:“你也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