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2節

接下來兩天,我是在水佐崗家中度過的。我病倒了,發高燒,喉嚨腫痛得連口水都咽不下,渾身像一塊燒紅的鐵,臥在床上也覺得身體是個累贅,又熱又沉。單位裏的人都以為我是被秦時光的死擊垮了,我在反特處那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哭,宣告了我對秦時光“至深的愛”,我的病再次證明了這一點。所以,我可以放心在家養病,老金也可以名正言順來看望我。

老金是第二天下午來探望我的,代表盧胖子。這也是他第一次到我家裏來,他為我住處的奢華驚得目瞪口呆,見我第一句話就說:“這大概就是書裏常說的金屋吧。”外面是冰天雪地,天寒地凍,我房間裏卻是溫暖如春,一只老式壁爐幽幽燃燒著。他就在壁爐旁坐下,剛坐定,就問我:“秦時光來過這兒嗎?”“沒有。”我說。“他要知道你住在這麽好的地方,又這麽久不讓他來看看,也許早就氣死了,哪需要我們浪費什麽子彈。”說著,老金笑笑。

我說:“老金,看你心情不錯,是不是有什麽好消息?”

他頓時蔫了,搖著頭說:“好消息是沒有,我是想讓你心情好一點。”他安慰我說,“你要想開一點,爭取盡快恢復健康。大海跟你說了吧,我們希望你把孩子生下來,你更要有一副好心情、好身體,不要沉浸在悲痛中,對孩子不好的。”

我流著淚說:“謝謝你老金,這是高寬唯一的孩子。”

老金說:“你看你看,你這不是跟組織唱對台戲嘛,讓你心情好一點,你還哭。別哭了,先跟你說個好消息,我這是代表盧胖子來的,是專門來探望你病情的。這說明他對你還是很關心,沒有被俞猴子拉攏過去。”

我說:“俞猴子可能掌握了我什麽情況,這兩天我沒去單位,不知你有沒有聽到什麽。”

他說:“他跟胖子說,你跟秦時光的死一定有關,胖子要他拿出證據,他說時機成熟就拿。”

我說:“難道他真掌握了什麽證據?”

他說:“我也這麽想,所以啊——”他搖了搖頭說,“我剛才說了,沒什麽好消息。這兩天我變著法子想探聽他一點口風,可他咬得很緊,只說讓我等著瞧,有大戲好看。”看我沉思不語,他又說,“不過你也別著急,我看胖子沒信他的,還跟我說他是在演敲山震虎的戲。”

我說:“就看他掌握了什麽情況,萬一證據確鑿胖子也不會保我的。”

他沉默一會,突然問我:“到底是誰幹掉秦時光的?是裁縫孫師傅嗎?”

我心頭一驚,以為阿牛哥出了什麽事。我問他:“怎麽想到是他?你聽說了什麽?”他說:“是我的眼睛告訴我的。”我說:“你看到了什麽?”他說:“他健步如飛,哪是什麽瘸子。”我更是驚訝,問:“你怎麽看到的?”他說:“那天老A是他抱出去安葬的。”我恍然大悟,那天金深水上山時阿牛哥一直在外面挖墓坑,沒人給他們介紹相識,後來我昏過去了,不知道情況。

他說:“其實我早懷疑是他。”

我說:“為什麽?你發現什麽了?”

他說:“我看他渾身是肌肉,哪像是瘸子。”

我說:“猴子會不會懷疑到他?”

他說:“我正要問你這事,我看這兩天他一直沒開門,是怎麽回事?”

我說:“那天猴子迫不及待想審問我,我就擔心有什麽意外,所以先讓他避避風頭再說。”

他說:“這是對的,我認為他還應該再避幾天,而你我覺得如果身體能應付得了,應該盡快去上班。你去上班,猴子可能就會又找你問什麽,這樣便於我們摸清他底牌。”

我問:“秦時光下葬了沒有?”

他說:“明天。”

我說:“那我就去參加他葬禮吧。”

他問:“你身體行嗎?”

我說:“我病怏怏的樣子才說明我死了心上人。”

他苦苦一笑,“現在整棟樓裏的都在說你們,說你是鮮花插在牛糞上,怎麽會愛上這家夥。”

面前的茶早就涼了,香氣也漸漸散盡。我們一口都沒有喝,內心被一股壓抑的情緒包圍著,鮮活地體會到不思茶飯的感覺。送走老金,我一個人久久呆立在房間裏,想到明天又要為那個爛人哭一場,我不寒而栗,不由地走近壁爐,而壁爐的暖氣又讓我透不過氣來。

阿寬,你知不知道猴子到底掌握了我什麽東西,居然對我這麽不放手,你知道就給我捎個信吧,或者晚上給我托個夢,明天我就要去見他,我還沒想出對策呢。可是……阿寬,我真的不想面對這些,想到你不在了,我做什麽都沒了熱情,要不是為了孩子,我真想一死了之。阿寬,我已經決定要把孩子生下來,你別怪我沒聽你的,我什麽都聽你的,這一次……對不起,阿寬,我不聽你的,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因為這是我們唯一的孩子,也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阿寬,我們的孩子真可憐啊,生下來就見不到父親,難道……阿寬,我知道你不愛聽我說這些,我又何嘗想說呢?你也許最希望聽到我說說工作上的事,那麽好吧,我就不說這些了,我就想想明天的事情吧。為工作操碎心,大概就是我在心目中最完美的形象吧,阿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