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2/5頁)

斯特萊克去上廁所時,查看一下手機,在縮略圖上看到利奧諾拉被帶進又帶出格林伍德刑事法院的照片。她受到指控,被警車押走了。媒體攝影師到了不少,但沒有公眾人士疾呼償還血債。大家並不認為她殺害了一個公眾非常關心的人物。

他剛要重回會議室,羅賓發來一條短信:

可安排你進去看利奧諾拉,今晚六點如何?

太好了。他回復短信。

“我本來以為,”他剛一坐下,他那輕佻的客戶就說,“科莫蘭往證人席上一站就很有威懾力。”

斯特萊克已經給律師看了他一絲不苟編輯的筆記和照片,它們詳細記錄了貝內特先生的每一次地下交易,包括他想出售公寓,私藏那串祖母綠項鏈。斯特萊克的記錄做得這麽詳盡,兩個男人都認為他沒必要親自出庭,這使貝內特夫人大失所望。實際上,律師看到貝內特夫人這麽依賴偵探,簡直無法掩飾自己的怨恨。他無疑希望這位富有的棄婦的輕輕愛撫和賣弄風情,最好是沖著穿定制的細條紋西服、頭發斑白的他去的,而不是這個看上去像職業拳擊手的瘸男人。

離開了那個空氣稀薄的環境,斯特萊克松了口氣,乘地鐵返回辦公室,很高興在自己房間裏脫掉西裝。想到很快就能擺脫這個案子,拿到數額不菲的支票,他就滿心歡喜,當初他就是為了支票才接下案子的。現在他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哈洛威那個瘦弱的、頭發花白的五十歲女人身上了,在他路上買的那份《標準晚報》第二版上,利奧諾拉被吹捧為“性情膽怯的作家妻子,實為剁肉刀高手”。

“她的律師高興了吧?”羅賓看到他又回到辦公室,問道。

“可以理解。”斯特萊克說,盯著羅賓放在她小桌上的小型閃光聖誕樹。樹上裝飾著小彩球和LED燈。

“怎麽回事?”他簡短地問。

“聖誕節呀,”羅賓說,淡淡一笑,但並無歉意,“我本來打算昨天擺上的,可是利奧諾拉被指控後,我就沒有什麽過節的心思了。不過,我幫你約了六點鐘去看她。需要帶上你的帶照片的身份證——”

“幹得不錯,謝謝。”

“——給你買了三明治,我想你可能願意看看這個,”她說,“邁克爾·範克特接受采訪,講了奎因的事。”

她遞給斯特萊克一包奶酪泡菜三明治和一份《泰晤士報》,登有采訪的那頁專門折了一下。斯特萊克坐在會放屁的皮沙發上,邊吃邊看。那篇文章配了一張合成的照片,左邊是範克特站在一棟伊麗莎白一世時期風格的鄉村別墅前。照片是從下往上拍的,他的腦袋看上去不像平常那樣大得不成比例。右邊是奎因,戴著那頂插著羽毛的軟氈帽,怪模怪樣,眼神桀驁不馴,正在一個像是小帳篷的地方對著稀稀拉拉的聽眾講話。

作者就範克特和奎因曾彼此相熟,並被認為才華相當這件事大做文章。

如今很少有人記得奎因那部突破性的作品《霍巴特的罪惡》,但範克特仍盛贊它是奎因所謂神奇野獸派的傑出代表作品。眾所周知,範克特是個記仇的人,但我們談論奎因作品時他卻表現出了驚人的大度。

“總是很有意思,經常被低估,”他說,“我懷疑未來的批評家會比我們同時代的人更加善待他。”

考慮到二十五年前,範克特的第一任妻子埃爾斯佩思·科爾在讀了一篇對她處女作小說的仿作之後自殺,範克特的這種出人意料的大度更令人驚訝。人們普遍認為,那篇揶揄之作的作者是範克特的親密朋友和同道叛逆作家:已故的歐文·奎因。

“人幾乎是在不知不覺中成熟的——這是歲月給你的補償,因為怒氣也耗盡了。我在最近的一部小說裏,把我對埃麗之死的許多情緒都放下了,這部小說可以看作自傳,雖然……”

接下來的兩段斯特萊克跳過了,那似乎是在推銷範克特的下一部作品,他從赫然出現“暴力”一詞的地方繼續往下看。

很難相信坐在我面前這位穿花呢外套的範克特,就是當年那個自封的文學朋克,他早期創作的那些別出心裁、充斥著無端暴力的作品,毀譽參半。

“如果格林厄姆·格林是對的,”批評家哈維·博德這樣評論範克特的第一部小說,“作家的心裏需要有一塊冰,那麽邁克爾·範克特無疑擁有很多塊冰。讀著《貝拉前沿》中的強暴場景,忍不住就會想象這個年輕人的內臟一定是冰做的。實際上,可以從兩種角度來看《貝拉前沿》這部絕對十分出色和新穎的作品。第一種可能是範克特先生寫了一部特別成熟的處女作,沒有像一般的新手那樣容易把自己植入英雄或反派角色。我們可能會為它的怪誕或道德觀而搖頭嘆氣,但沒有人能夠否認它的文采和藝術性。第二種可能則更令人不安,範克特先生或許並不擁有裝冰塊的器官,他這個不可思議的非人故事跟他自己的內心狀況是相符的。時間——以及今後的作品——會告訴我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