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一日

我們要離開了,隨時都可能。聽媽媽說她那天晚上要出門,那也意味著她那些貴重易攜的珠寶失去了保護。我們不會回格拉德斯通。那裏的冬天已經來臨,而且會一直持續到來年五月。我們想去薩拉索塔,聽說那裏住的都是馬戲團的人。他們素來以善良對待不明來歷的人而聞名。克裏斯和我已經逐漸習慣高的地方,比如屋頂,比如系在屋頂上的許多繩子,我高興地對克裏斯說:“到時候我們可以去表演蕩秋千。”他咧嘴一笑,認為我這個主意很可笑——但這只是一開始的想法——仔細一想,反倒覺得深受啟發。

“卡西,你穿那種閃亮的粉紅色緊身衣褲美極了。”說著,他還唱起來:“她從空中飛過,自由自在,蕩秋千的美女呵……”

科裏擡起他一頭金發的小腦袋,藍色眼睛因為恐懼而瞪圓。“不要!”

凱莉也跟著說:“我們不喜歡你們的計劃,我們不想你們摔下來。”

“我們不會摔的,”克裏斯說,“因為卡西和我是最厲害的組合。”

我看著克裏斯,看著雙胞胎,為我們的未來做著打算,自信滿滿地說著如何走將來的路,我感覺自己老了許多。一切都是為了雙胞胎,為了給他們帶去平靜的生活,我知道我們會願意做任何事情,任何可以討生活的事情。

時間已從九月轉入十月。很快就會到白雪紛飛的季節了。

“今晚行動。”克裏斯說。媽媽匆匆忙忙跟我們道再見然後就走了,甚至都沒有回頭看我們一眼。她現在連我們都不想多看一眼了。我們把兩個枕套套在一起,克裏斯打算將媽媽所有的珍貴珠寶丟到這裏面。我們已經在閣樓上藏了兩大袋子,反正媽媽現在壓根兒就不去上面。

那天夜幕臨近,科裏開始嘔吐,一次次吐個不停,然而我們的藥箱裏面沒有治腸胃的非處方藥。

不停的嘔吐讓科裏變得臉色蒼白,哭個不停,可我們卻無能為力。隨即他用手抱住我的脖子,在我耳邊說:“媽媽,我好難受。”

“科裏,我該怎麽做能讓你舒服一點?”我問,感覺自己是那麽無力和無知。

“米奇,”他虛弱地小聲叫道,“我想跟米奇一塊兒睡。”

“但你可能會不小心壓扁它的,你也不想它死,對嗎?”

“當然。”他好似被這個想法嚇到了,然後又開始嘔吐,即便我抱著他,他還是感覺特別冷。可與此同時汗濕的頭發貼在前額上,藍色的眼睛空洞地注視著我的臉龐,一遍一遍地叫媽媽:“媽媽,媽媽,我的骨頭好痛。”

“沒事的。”我好言安慰,把他抱回自己床上,好給他換上幹凈的睡衣。肚子裏明明已經沒東西了,怎麽還這樣一直吐呢?“克裏斯會幫你的,別擔心。”我在他身旁躺下,摟住他虛弱的顫抖著的身體。

克裏斯坐在他的書桌前研究醫學書,根據科裏的症狀去對應相關的疾病,我們時不時被他說出來的名字嚇一跳。現在他差不多十八歲了,然而離成為一個醫生還遠著呢。

“別把我跟凱莉丟下,”科裏請求道。隨即他大喊出聲,聲音比之前更大:“克裏斯,不要走,留在這兒!”

他是什麽意思?難道他不想讓我們逃離嗎?還是說讓我們不要再潛入媽媽的房間偷東西?怎麽我跟克裏斯還一直以為雙胞胎很少注意我們在做什麽?他跟凱莉應該知道,我們絕不可能拋下他們獨自離開的——死都不可會。

一個白色的身影飄到床前,睜著水汪汪的藍色眼睛盯著她的雙胞胎哥哥。現在凱莉還勉強只有一米高。她好像長大了,但看著又還是那麽小,像是一棵在暗室中成長的小植物,發育不良,蔫頭蔫腦的。

“我可以”——她的語氣相當正式(其實我們一直都試圖教她語法,但她總是拒絕使用我們教的那些,但在這一夜,她盡最大努力說著符合語法的話)——“跟科裏一塊兒睡嗎?我們不會做壞事,或任何邪惡或不神聖的事,我只是想挨著他而已。”

外祖母要來盡管來吧!我們依言讓凱莉跟科裏睡到一張床上,然後克裏斯和我就窩在大床的另一邊,滿心焦慮地看著科裏翻來覆去,粗聲喘氣,發狂地大叫。他想要那只老鼠,他想要媽媽,想要爸爸,想要克裏斯,想要我。淚水打濕了我的衣服,我看到克裏斯也是淚流滿面。“凱莉,凱莉……凱莉在哪兒?”科裏不停地問,而那時凱莉已經睡著很久了。兩張蠟白的小臉相距只有兩厘米,明明就在眼前,可他卻看不見。我再把目光轉到凱莉身上,感覺她看上去好了一些。

那一整晚,克裏斯一本接一本地翻醫書,我則是在房間裏來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