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季節

媽媽給我們送來電視的時候說,從此我們就有了可以感受別人生活的真正窗口,這恐怕是她跟我們說過的最真的話了。那個冬天,那台電視占據了我們生活的全部。跟那些老弱病殘一樣,我們吃飯、沐浴、更衣,然後坐在電視機前觀看別人演出來的生活。

整個一月、二月包括三月的大部分時間,閣樓上都冷得進不了人。冰冷的霧氣在空氣中盤旋,把觸到的一切都蒙上寒氣,想想真是挺可怕的。而且讓人很痛苦,就連向來樂觀的克裏斯都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寒冷的天氣讓我們滿足於待在暖和一些的臥室,我們依偎在一塊兒,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雙胞胎很喜歡看電視,壓根兒就不想關,就連晚上睡覺的時候電視機都得開著,因為想要讓電視機第二天早上叫醒他們。哪怕是晚場之後,電視節目已經結束,屏幕上只剩下點點雪花,他們也喜歡。尤其是科裏,他喜歡每天一醒來就能看到屏幕裏面的人播報新聞、談論天氣,因為那些人的聲音可以把他帶到一個新的世界,而不是眼前這個囚禁於門窗之內的陰暗地方。

那台電視改變了我們生活的模樣,教我們聽說讀寫那些難的單詞。我們從中學會保持幹凈整潔多麽重要,知道絕不能讓廚房地板的蠟累積,不能讓風吹亂頭發,而且上帝無法容忍頭皮屑!不然整個世界都會嫌棄你。到四月我就滿十三歲了,快到生青春痘的年紀了!每天我都仔細觀察自己的皮膚,生怕臉上冒出痘痘。不誇張地說,我們真的是逐字逐句地在看那些廣告,相信廣告和書的價值一樣,能幫助我們安然度過生命的危險期。

日子一天天過去,克裏斯和我也日漸不同。我們的身體開始發生奇怪的變化。以前沒有毛發的地方現在開始長毛發了——看著很搞笑,叢生的琥珀色毛發,比腦袋上的頭發顏色還要深些。我不喜歡這些毛發,一冒出來我就修剪掉,可是它們卻像雜草一樣。修剪得越多,長勢卻越茂盛。一天,克裏斯發現我正舉起手臂,努力搜尋著每一根琥珀色的腋毛並將其無情地扯下來。

“你這是在幹什麽?”克裏斯大叫。

“我不想剃腋窩的腋毛,也不想用媽媽用的那種脫毛膏——會痛。”

“你是說你要把身體上長出來的毛發全都拔掉?”

“那是當然。我喜歡身體幹幹凈凈的——哪怕你跟我並不一樣。”

“那這將是一場注定失敗的戰爭。”克裏斯邪笑著說,“那些毛發原本就是要長的——所以別管了,也不要幼稚地想著要保持幹凈什麽的,你應該覺得它是性感的。”

性感?豐滿的胸部才性感,這種彎彎曲曲的毛發怎麽可能性感?但我沒有說出來,因為我的胸部也已經開始發育,我只希望克裏斯沒注意到就好。其實胸部發育讓我感到莫名的高興——不過只是在私下無人的地方——我並不希望別的人發現這個變化。但我很快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知道無論我穿的毛衣或襯衫多麽寬松,始終還是藏不住日漸隆起的胸部。

我的某些意識逐漸蘇醒,漸漸有了一些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比如某種奇怪的渴望。渴望一樣東西,卻又不知道是什麽,只知道它讓我半夜醒來,心跳加速,興奮異常。我知道有一個男人跟我一起,我想讓他完成那件事情,但他一直都沒有……始終沒有……每次臨近高潮的時候就醒了——要是能不醒來該多好。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令人不解的事情。因為每天早上都是我負責鋪床,每天起來梳洗完之後,在老巫婆給我們送餐籃進來之前,我總會看到床單上有一些汙漬,但面積又不大,顯然不會是科裏尿床造成的。而且那一塊汙漬在克裏斯睡的那一邊。“克裏斯,求你了。求你不要睡覺的時候還夢見在洗澡好不好。”反正我才不相信他編的什麽“夢遺”的鬼話。

“克裏斯,我覺得你應該告訴媽媽,好讓她給你找個醫生。說不定你這是會傳染的呢,傳染給科裏可不得了,他原本就有尿床的毛病。”

克裏斯一陣臉紅,輕蔑地看了我一眼。“我不需要醫生,”他回答的聲音很是僵硬,“以前上學的時候我在衛生間聽到過高年級男生的談話,所以我知道現在我的這種情況是很正常的。”

“怎麽可能是正常的——那麽臟。”

“哈!”克裏斯發出嘲笑的聲音,眼睛裏閃著笑意,“你弄臟床單的時候也快到了。”

“你什麽意思?”

“問媽媽去,她也是時候告訴你這些了。我發現你現在已經開始發育——而這是明確的信號。”

我其實很討厭他總是比我知道得多這一點,他到底都是從哪裏學來的呢?難道真是從臟兮兮的男衛生間裏聽來的?我其實也在女衛生間聽過類似汙穢和無聊的談話,但我一點也不相信。反正很惡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