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格街兇殺案(第3/13頁)

一天晚上,我們正在王宮附近的一條長而臟的街道上漫步。顯然由於我們兩人都各懷心事,至少有一刻鐘之久誰也沒說一句話。突然迪潘開口說:

“確實他身材非常矮小,可他去遊藝場會要表演得好一些。”

“那是毫無疑問的。”我無意中回答他,當時我已完全陷入沉思之中,開始完全沒有注意到說話人所說的內容與我沉思中的內容完全一致這樣的奇事。過了一會兒,等我從沉思中清醒過來,這一驚是非同小可的。

“迪潘,”我認真地說,“我怎麽也理解不透。老實告訴你,我實在驚奇萬分,幾乎不敢相信我的感官。你怎麽可能會清楚我正在想——?”說到這裏,我停了下來,我想弄清楚他是否真的知道我剛才想到的是誰。

“——在想尚蒂伊,”他說,“你為什麽要停下來呢?你剛才心裏是在議論,他那種小個子不適合演悲劇。”

剛才我想的正好是這件事情。尚蒂伊過去是聖德尼街的一個補鞋匠,後來迷上了戲劇,曾嘗試扮演過克雷比榮[6]悲劇中澤克西斯[7]這個角色,結果費力不討好,他的辛苦所得到的只是使他聲名狼藉的諷刺。

“你一定得告訴我,”我叫了起來,“告訴我你有什麽法子(如果有法子的話)能猜透我心裏在想這件事。”實際上我的吃驚是非同小可的,盡管我沒有形之於色。

“就是那個水果商人,”我的朋友回答說,“是他讓你作出結論,認為那個補鞋匠沒有足夠的高度扮演澤克西斯以及所有這一類角色。

“水果商人!——你這話可叫我吃驚——我可不認識什麽水果商人。”

“就是約莫一刻鐘以前,我們走進這條街時你迎頭碰到的那個人。”

現在我記起來了,當我們從塞××街走到我們現在站在這裏的這條通衢大道時,確實有個水果商,頭上頂著一大籃蘋果,不小心差點把我給撞倒;可我真弄不清楚,這與尚蒂伊又有什麽關系呢。

迪潘可絕不是那種慣於胡編亂造的江湖騙子。他說:“我會向你解釋的,那時你就會清清楚楚地明白了,我們且先來回顧一下從我跟你談話時起直到偶然碰到那個水果商為止時你的思路吧。它是按這樣幾個比較大的環節進行的——尚蒂伊,俄裏翁[8],尼科爾斯博士[9],伊壁鳩魯[10],石頭切割術,街石,那個水果商。”

人們大都喜歡在生活中的某個時期回顧一下他們所走過的人生道路,並從中得出自己的特殊結論,用這樣的事來娛悅自己。這件事往往是饒有趣味的;初次嘗試這事的人,總要為起點和終點之間是那樣明顯地無邊無際而情節又毫無連貫感到驚異。因此,當我聽到迪潘剛才說的那些話,而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都是真話時,自然要驚詫不已。他接著又說:

“如果我沒記錯,在離開塞××街之前,我們正在談關於馬的問題。這是我們討論的最後一個題目。當我們轉入這條大街時,一個水果商人,頭上頂著個大籃子,急巴巴地同我們擦肩而過,將你撞到正在修補的人行道旁的一堆鋪路石上。你踩著一塊散開的碎石,滑了一跤,腳踝給輕微地扭傷了。你現出惱火的樣子,或者生氣了,口裏咕噥幾句,回頭看了看那堆石頭,然後繼續默默往前走。我沒有特別注意你的這些舉動;但是最近以來,觀察已成為我生活中的一種需要。

“你的兩眼一直望著地上——氣沖沖地看了看已鋪過的路面上的那些凹洞和車輪轍印(所以我知道你心裏還在想那些石頭),直到我們抵達那條名叫拉馬坦納的小巷(這條小巷,作為實驗,已鋪好牢牢交搭在一起的條石),你才喜形於色,而且,由於察覺到你的嘴唇在動,我無疑就知道你在喃喃地念著“石頭切割術”這個詞,而這個詞用在這種鋪路石上是很不自然的。我知道你自言自語地說“石頭切割術”時,心裏不能不想到原子,並因此而想到伊壁鳩魯的理論;而且因為不太久以前當我們討論這個題目的時候,我向你談起過那位高貴的希臘人的那種模糊的推測多麽非凡,又多麽未被引起重視,直到後來的星雲宇宙起源學說時才證實了他的推測,所以我就感到你不會不去擡頭望望獵戶星座那裏的那團大星雲,我也確實期待著你這樣做。你望了;我這才有把握,我是準確地跟循著你的思路走的。昨天出版的《藝術走廊》雜志上發表了一篇惡毒攻擊尚蒂伊的長文,作者用很不光彩的含沙射影的手法,攻擊這個補鞋匠穿上粉底靴,就改換姓名,而且還引用了我們常談到的一行拉丁文詩句。就是下面這一句:

首位字母不發原有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