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嬗變(第6/10頁)


“無論白天羽還是張偉,他們給我傳遞的是同樣的信息——陳丹很害怕。我問他們陳丹還有沒有別的動作,他們都說沒有。”呼延雲說,“這就讓我起疑了,因為當我跟在香茗身後走進112房間時,看到的陳丹不僅僅是恐懼,還有掙紮,那掙紮太劇烈、太瘋狂,以至於傷口裂開,滲出鮮血。我在這掙紮中得到一種印象是——陳丹很絕望,她似乎是發現了殘害她的兇手,要和兇手同歸於盡!”“什麽原因讓陳丹恐懼?又是什麽原因讓陳丹掙紮?當我躺在112房間的病床上時,突然‘聽懂了’,那就是香茗的腳步聲。”呼延雲說,“我們可以回想一下,那天下午112房間裏的場景:外面天昏地暗,風聲大作,屋裏陰沉憋悶,陳丹被困在病床上一動不能動,一定程度上,‘還原’了她被割乳那天傍晚的情境。如果香茗只是普通的走路,陳丹未必能聽出。但是恰巧在此前,馬笑中撞翻了小喬拿的兩瓶藥液,一地玻璃碴子。而香茗在上面走過,清醒中的陳丹一下子就聽出了,這正是在地下室走在碎玻璃上的兇手的腳步聲!她頓時感到恐懼……”“但這時她還僅僅是恐懼,因為香茗走到一半,沒有進112就回到了護士休息室。等白天羽一聲慘叫跑出112,恐怖的氣氛使陳丹的精神緊張得像一根快要繃斷的弦,就在這時,她聽到那腳步聲再次響起,踩在碎玻璃上,沒錯,就是那個兇手,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突然出現在門口。她一下子驚呆了!她看到了誰?”呼延雲有些激動,“她看到的是那個也許曾經愛過她,把她從24號別墅救出,給她最後希望的人!在極度的痛苦和絕望中,除了自殺式的掙紮,她還能怎麽樣?她還能怎麽樣!”一滴水,落在香茗潔白如玉的面頰,慢慢地滑落,融化似的,像一滴淚。“而你在她的目光中,一定看出她識破了一切。癱瘓患者自理平台馬上要投入使用,陳丹一旦‘說出’真相,你就徹底完了。”呼延雲艱難地說出最後幾個字:“所以……所以你就殺害了她!”
“證據呢?”香茗凝視著他,“你有什麽證據?”呼延雲沉默不語。“證據?”香茗又問了一句。“這都是他的胡猜!”劉思緲兇狠得像冬天的母狼,她再次拉住了香茗的胳膊,要拉著他下橋。“香茗。”呼延雲的目光和口吻都像在哀求,“你了解我的……”香茗的口吻,平靜如水:“請出示證據,否則,你剛才講的一切,僅僅是推理……”呼延雲伸出了手指,指向停在路邊應急車道的“巡洋艦”。“香茗。”呼延雲低聲說,“兇手當時戴著橡膠手套、口罩和醫生帽,穿著白大褂,腳上套著藍色布制鞋套,急匆匆地走出醫院。上了車,把車開到荒僻的地方,然後摘下手套、口罩和醫生帽,脫下白大褂,最後摘掉藍色布制鞋套,並付之一炬……應該是這個程序吧?”“如果我是兇手。”香茗說,“應該會這樣做。”“那麽,現在這巡洋艦的刹車和離合上,一定還留有你犯罪的鐵證。”呼延雲說。“什麽鐵證?!”“β-葡聚糖靜脈營養液。”呼延雲說,“殺害陳丹的時候,兇手不小心打碎了β-葡聚糖靜脈營養液的瓶子,那麽鞋套上肯定沾上了營養液,我想他在匆忙中,應該先坐進車以後才摘的鞋套,這樣一來,刹車和油門上一定也沾上了這種黏附性很強的液體。現在,我們如果在‘巡洋艦’的刹車和油門上檢驗到這種營養液的成分——這種營養液全市都斷貨了,仁濟醫院只有一瓶,灑在陳丹被害的icu地面的液體在現場封鎖前就被潘秀麗擦幹凈了,‘巡洋艦’的車鑰匙又一直在你的手裏——你能向我們解釋這是怎麽回事嗎?”電光閃爍,照出香茗那慘白的臉。緊接著,頭頂一陣清脆的雷鳴,聽在耳中,仿佛天地間一片打碎玻璃的聲音。“還有小郭,只要她被救出來,也可以指證你……恐怕她無意中覺察了你是真兇,才被你綁架的。但是我了解你,香茗,無論你出於什麽理由殘害陳丹,但是你絕對不會傷害一個無辜的人。所以你今天的行為太反常了,十萬火急地要把徐誠重新緝拿歸案,表面上看是要尋找小郭失蹤的線索,事實上我認為,你是要阻擋徐誠參加地鐵貫通儀式,使這個儀式中止。”說著,呼延雲又將手指指向橋下的華貿地鐵站,“因為小郭和章娜就在施工時留下的側洞裏,一旦儀式啟動,側洞被封,她們就沒命了……我雖然不知道你打算怎樣處置她們,但是我堅信她們還活著。”
灰白的地面上,頃刻間,落滿了豆大的雨點。香茗仰起頭,閉上眼,雨打在他皎潔的臉上,濺起碎玉似的花。空氣中充滿了潮濕的氣味兒。下雨了,終於下雨了……他長長地、舒暢地籲了一口氣:“呼延留下,你們其他人……先下橋去吧。”一直拉著他的胳膊的劉思緲,神情僵冷,像被封凍了千年的雪女。聽到香茗的話,突然驚醒了似的,打了個哆嗦,撲在香茗的懷裏將他緊緊地抱住,一句話也不說,淚水滾滾地、無聲地滑下面頰。香茗輕輕地撫摩著她的長發。秀發上的水珠,沿著修長的指尖滴落,猶如珠簾線斷。劉思緲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顫抖著。在美國留學那麽多年,今天,是你第一次抱著我。“思緲,和大家一起下橋去,好嗎?”香茗輕輕地說,怕吵醒她的夢似的。思緲戀戀不舍地松開手,離去前,只說了一句話——“記得我。”然後就頭也不回地和蕾蓉、馬笑中一起,向橋下走去。華貿橋的橋頂上,只剩下了兩個人。四目對視,中間隔著雨幕。很近,又似乎很遠,很模糊,又似乎很清晰。“其實,從你加入專案組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我輸定了。”林香茗對呼延雲說:“你的推理水平還是那麽好,簡直就像親眼看到了似的。”呼延雲沒有回答。他只是凝視著香茗,被雨水打濕的目光,痛楚而陌生。“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到我的?”香茗比他更從容。呼延雲慢慢地說:“娟子曾經告訴過小郭,賈魁和陳丹在夜總會裏推搡過。陳丹惡狠狠地跟賈魁說,他的死期快要到了!賈魁很害怕。小郭以為,賈魁怕的是陳丹剛剛傍上的王軍,這是不可能的,否則,為什麽賈魁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經常能撞見王軍的天堂夜總會?找死嗎?那麽,誰才是讓毒品販子兼老江湖賈魁害怕的人?我當時的直覺是:應該是一個警察,而且不是個身份普通的小警察——這個人才是陳丹倚仗的後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