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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人在呼喚自己,她睜開了眼睛。剛才似乎是打了個盹兒。圓華撐起上身,看了看床頭櫃上的時鐘。快到晚上八點了。

她下床走到窗邊,從窗簾的縫隙間向外張望。對面的小鋼珠店旁邊停著一輛廂型轎車。大概就是那個了吧,她猜測。昨天是輛黃色的輕型轎車,或許是覺得總用一輛車太顯眼。這固然有可能是桐宮玲的指示,但圓華覺得,應該是出於武尾自己的判斷。她很了解武尾小心謹慎的性格。

在有棲川宮紀念公園和青江見面後,圓華立刻上了出租車。沒多久,她就發現有人跟蹤。進公園之前明明沒有尾巴的,那麽應該是跟蹤青江的人吧。既然如此,必然是桐宮他們了。

圓華也想過甩掉他們,不過,那就沒辦法掌握對方的態度了。既然采取跟蹤,應該不會立刻把自己限制起來,所以她特意把跟蹤者帶到了自己的住處。那是一所便宜的商務旅館。接著,她便發現路上停了一輛可疑的車子,似乎在監視旅館大門。

去便利店買食物的時候,她用小鏡子悄悄照了照車裏。果然,駕駛室裏是武尾那張嚴肅的臉。

為什麽只是監視,不把自己帶走呢?圓華一想就明白了,他們是發覺了自己的目的,監視事件的動向。當然,她不知道自己的行動是不是已經被全部默許。她甚至把最後會成為障礙的因素都考慮再三。

不過,圓華依舊沒有改變目標。不能讓甘粕謙人繼續犯罪,一定要阻止他。

她離開窗邊,再次躺倒在床上,卻已經沒有了睡意,冷靜下來的腦海中逐漸浮現出了和謙人初次見面時的情形。

她聽說,一名處於植物人狀態的少年,在父親那一台劃時代的手術之後睜開了眼睛。不過圓華並不關心這些,或者說,她完全不想聽這些,因為這件事,和她迄今為止短短的人生中最悲慘的回憶聯系在一起。

那段回憶不是別的,正是母親。還有奪走母親生命的那場龍卷風。

被掩埋在瓦礫中的美奈那臨死前的微笑,一直在圓華的腦海中燃燒。直到氣絕之前,美奈都在擔心女兒的安危,得知女兒平安無事之後,她或許從心底松了一口氣吧。單單想到這裏,圓華就覺得心裏發燙。

優雅的母親、溫柔的母親、堅強的母親——圓華最重要的那個人,就這樣被龍卷風瞬間奪走了。

圓華想,自己恐怕一生都無法忘記那根巨大的黑色圓柱緊追在身後的場景了吧。那股摧毀一切的氣勢,即便在事後回想,也不像是會發生在這個世界上的事情。

可是,她怪不了任何人。龍卷風是自然現象。只不過是運氣不好罷了。如果那一天,那個瞬間,她們不在那個地方,就能逃過一劫。

對了,父親全太朗就不在。他在東京。所以,他甚至沒有看到龍卷風的樣子。

因為工作的緣故,他沒和圓華她們一起去。那是一台只有他能主刀的重要手術,必須做好準備。可是明明是他自己提議,今年的連休去美奈的娘家的——

當然,圓華並不想因為這個就責怪全太朗。如果他也一起去了,說不定她就是父母雙亡的孤兒了。

手術按計劃進行,對此,圓華也只能佩服。美奈的死讓全太朗悲痛欲絕,即便只有短短一段時間,但在他身邊的圓華也能充分感受得到。有好幾次,她看見晚歸的父親在遺像前喝著威士忌。圓華似乎能聽到他正在心中與亡妻交談。

但全太朗對親自主刀的手術本身並沒什麽興趣。成功了,固然是很好的,但也僅此而已。全太朗也不談手術的事。原本他在家就很少談工作,現在似乎比以前更加回避這個話題。大概是顧慮到女兒的心情吧。

所以那一天,當全太朗把手機忘在洗面台上時,對於羽原父女,這就像是命運的惡作劇。

那天,也就是四年前的秋天。雖然是工作日,但圓華還在家裏。因為這一天是校慶,這是一所中小學一貫制的學校,所以上了初中,校慶也還是同一天。也就是說,距離龍卷風襲來的那一天,正好過了四年。

圓華看見洗面台上的手機,打算送去給全太朗。父親上班的開明大學醫院,她去過好幾次。

走到門外,從昨天開始下的雨已經停了,但雲彩的樣子還是有點奇怪。圓華躊躇了一會兒,還是帶上了傘。

來到醫院,她問前台護士全太朗在哪兒。護士說,他今天不在醫院,在數理學研究所。圓華問明地點,似乎離這兒不遠。

天氣還稱不上寒冷,所以圓華就徒步走了過去。還好沒下雨,行人稀少的道路上,零零星星積著幾個水窪。

數理學研究所——父親為什麽會在那種地方?他是腦神經外科醫生,和數理學這幾個字應該沒什麽關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