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事件 青柳雅春

青柳雅春的手放開了鑰匙,不管他怎麽轉,引擎也毫無反應。他心裏其實很清楚,天底下不可能有那麽幸運的事,但是在轉動鑰匙的瞬間,多少還是有點期待,希望引擎能發動。正是為了這個想法,才從河堤走到這裏來找這輛車,同時心想: “如果那輛車還在那裏,我一定會得救。”這種推論就跟把鞋子丟出去,認為如果正面朝上明天就會是晴天一樣毫無根據。車鑰匙一定還是跟當年一樣放在同樣的地方,只要把鑰匙插進鑰匙孔,引擎就會發動,可以開車逃走,而且一定能成功逃脫。想,但推動青柳繼續前進的力量,

然而,車子一動也不動。

這才是現實。雖然從頭到尾都是毫無根據的妄正是這毫無根據的渺小希望。

青柳坐在車子發不動的駕駛座上,激動地敲擊、捶打方向盤,車體因而不停搖晃。這輛車不是從學生時代就無法發動了嗎?何況從那時到現在又隔了那麽多年,整輛車臟得令人不忍卒睹,光是鑰匙還在原處,就已經算是極為僥幸的了。

青柳再次轉動鑰匙,只聽見了“喀”的一聲輕響,試著放下手刹車,踩下油門,抓住方向盤,將油門踩到底,接著再次捶打方向盤,最後只有將臉埋進方向盤。

多虧長得極高的野草與附近的樹木,不管從車道或人行道都看不到這輛車。青柳猶豫著是不是應該在駕駛座上睡一覺,休息一下。

應該先買個電瓶的。他也不是沒想到這一點,只是一路上沒看見汽車用品店,又沒有勇氣去加油站買,怕被加油站的人看見自己的長相。還是睡一覺吧,等到睡醒之後,或許已過了漫長的歲月,世界上所有人都已經忘了爆炸案,也忘了青柳雅春是誰。像這樣毫無意義的妄想,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他的腦子裏。

他望了副駕駛座上的背包一眼,再次轉動鑰匙。不知這是第幾次了,車子依1日毫無反應。

他打開置物匣看了看。當年有很多朋友都把這輛車當成了賓館,聽說置物匣內放著保險套。

“說不定早就被人刺了小洞,誰敢用啊。”當時的森田森吾經常這麽說,青柳等人也認同,又臟又不安全,絕對不想拿來用。唯一一次跟樋口晴子在這輛車內避雨時,也不停地提醒自己別打開置物匣。

置物匣內沒有保險套,只有一本筆記本及一支沾滿灰塵的圓珠筆。青柳不由自主地將筆記本撕下一頁,抓起圓珠筆,想也不想地便寫了起來。

“我不是兇手。青柳雅春”

寫完的瞬間,忽然感到好空虛,想笑卻笑不出聲。他不禁苦笑,這樣的一行字連俳句都稱不上。如此單純而理所當然的幾個字,為什麽沒有人相信呢?青柳將紙對折,夾進了遮陽板。或許有一天,會有人看到這張紙。

那會是在多久之後呢?看見這行字的人,到底會困惑、心生同情,還是發出冷笑呢?

那時候的我,會在哪裏呢?

“不要再活在小框框裏了。”

不知為何,腦中浮現了這句話。這是以前那個養醜魚的遊戲中,那只醜魚說過的話。正因為這句話,讓樋口晴子下定決心與自己分手, “我總覺得,我們繼續在一起,頂多也只能拿到.良’。”晴子曾經這麽說道。

青柳垂著頭坐在駕駛座上,忽然一時興起,擡起了頭,伸出手指抵在駕駛座旁的車窗玻璃,想要畫一朵花,在裏面寫個“優”字。但是玻璃上的灰塵似乎都是從外側沾上的,怎麽寫也寫不出痕跡。

耳邊好像聽到晴子正在告訴自己: “看吧,你果然是拿不到r優’的。”他嘴裏忍不住開始哼起:“青柳寄出了信,白山羊看也沒看就吃掉了。”伸手抓住鑰匙,帶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再次轉動,引擎依然默不作聲。

青柳雅春再次走在河岸邊。車子發不動,讓他相當失望,只能沿著來時路往回走。現在需要電瓶,必須有電瓶才能發動那輛車,現在應該去買一個電瓶。青柳拐進小橋旁邊的碎石路,在兩旁長得極高的野草之間前進。這條遊覽步道與河川平行,不過這裏既不是著名的觀光景點,也沒有什麽具有特色的風景,大概只有鄰近居民散步時會使用這條路吧。路上都沒有人,青柳微微低頭前進,雖然想要買電瓶,卻不把此當做前進的目的,完全是自暴自棄了。

“你真的認為那輛車發得動嗎?”青柳在心中自問。

“其實我也不相信那輛車能夠發動。”青柳在心中自答, “我只是抱著一絲希望,期待車子發得動,幫我脫困。但如果失敗了,還是會失望。”

此時,他忽然感覺背包傳來震動,似乎是手機的來電震動,他趕緊拉開背包一看,原來是三浦臨走前給的那部手機發出的,屏幕上正顯示著一通隱藏號碼的來電。青柳按下通話鍵,對方沒有報出姓名,劈頭就說:“真可惜啊。”一聽便明白是三浦。“真可惜,向以前的同事求救,利用貨車逃走,這個點子我認為不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