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越絕書 第十章 龍淵墻

黑亮的鐵軌邊上躺著一個人,我本以為會是一個活死人,怎知這個人卻是一個真正的死人。這人穿著煤礦工人的衣服,全身沾滿了黑色的煤粉,我一看就知道他是橋天煤礦的工人,三十來歲,姓馬,我們都叫他小馬哥。小馬哥的臉上雖然都是煤粉,但是我們還是能看出他的臉色白得透青,再仔細一看,他的右手已經完全斷開,身體裏的血流得幹幹凈凈。

範裏默不作聲地蹲下去,用手電打量著小馬哥的右手,斷開的手就隔著一道鐵軌,血液沿著鐵軌流了很遠。韋龍雖然嘴巴硬,但是根本沒見過這些場面,當場就嚇得沉默下來。許少德也不再出聲,他安靜地站在一旁,提著探照燈一動不動地照著小馬哥的屍體。我盯著小馬哥的屍體,心想他可能原本只是一個假死的人,但是電車經過時壓斷了他的手,身體的血液這才流了出來,因而喪命。

“電房的總閘不是被炸了嗎,沒有電的話,電車怎麽開動,怎麽能壓斷他的手,地上的血都沒幹,還很粘。”小光蹲下去以後就去摸小馬哥的衣服。

“你摸什麽啊,人家都去了,你就尊重一下他吧。”許少德憋不住嘴巴,一見有機會就損人。

“又沒摸你,嚷什麽。”小光紅著臉答道,然後又對我說,“我想電房被炸是剛剛發生的事情。”

小光說的正是我所想的,如果電車還能開動,並壓斷小馬哥的右手,而血又未幹,那麽電房很可能是不久前才遭到破壞。煤井外面並未有駛出來的電車,如此說來電車是開進去,而並不是開出來。現在橋天監獄已經是一座活死城,開車的人會是誰,為什麽沒假死,為什麽要進十號井?又是誰炸了電房?總不可能是開電車下去的人自己炸的,這麽說來至少有兩撥清醒的人進入了十號井。

“先把他放在一邊吧,我們進去看看,是不是還有其他人。”範裏的聲音說完就把小馬哥輕放在一邊,也不管是否有人反對。

我和範裏的想法一樣,現在一定要進去看個究竟,開電車進去的人肯定不是搜救隊的,要不也不可能壓斷了小馬哥的手也不下來處理情況。我們處理好情況以後就急著往裏走,煤井裏有一股很腥悶的味道,但越往裏走就越陰冷,瓦斯爆炸後留下的余熱一點兒都找不到,煤井裏的陰冷能透人心骨,讓人忍不住顫抖。

一路上我們都小心翼翼,到了深處以後煤井有了坍塌的地方,應該是瓦斯爆炸時引發的。我曾聽橋天監獄的人提過,橋天煤井屬於低瓦斯礦井,所謂低瓦斯礦井,是指相對瓦斯湧出量小於或等於10立方米/噸,且礦井絕對瓦斯湧出量小於或等於40立方米/分,這樣的礦井發生瓦斯爆炸的幾率是很小的,即便爆炸也引不起很大規模的破壞力。我們走進來最多只有一公裏,從這個範圍開始就出現了坍塌,真是無法想象當時的瓦斯爆炸威力有多強,也無法想象低瓦斯井為何會發生這樣的爆炸。

煤井坍塌的部分很嚴重,鐵軌都給砸得翻在了一邊,只有一些窟窿可以鉆進去,而廢墟前正好有一列電車。我們奔了過去,發現電車的鐵輪子上果真染了血跡,小馬哥的確是給電車壓斷了右手。電車上已經沒人了,車上也沒什麽東西,只有一些煤粉,估計沒來得及倒掉。我喪氣地望著電車,本以為可以見到幾個活人,但既然車能開到這裏,這裏又沒有別人,電車上的人肯定進到煤井深處了,我們只要跟上去總能發現他們。

阻礙的石塊有大有小,但是先進去的人已經清出了道路,我們幸運地坐享其成。我讓大家進去,自己走在最後面,以免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掉隊。怎知時運不濟,我還沒鉆進清理出來的洞口,頂上又落下幾塊黑石,把我和他們硬生生地隔開。許少德回頭一看落下這麽多石頭,以為我給砸成了肉醬,於是就大哭大喊,抱怨老天讓我英年早逝。

我聽著心裏不是滋味,所以就朝對面喊道:“你小子安靜點兒,再喊就輪到你了。”

許少德還想對喊,但是我聽到他唔唔地叫著,估計是讓範裏捂住了嘴巴,這裏的山石本來很穩固,但經過了大爆炸可能極為松軟,一有大聲音小震動就會引發蝴蝶效應。許少德閉嘴以後,我就讓他們先安靜,然後在找通道。落下來的石頭都集中在中心部分,所以我就從井道邊找通道,沒想到還真找到了一條不大不小的縫隙,以我的身材絕對能鉆進鉆出。我先把一些東西扔進去,範裏他們伸手拉了過去,等東西都傳過去以後,我這才鉆進了縫隙裏。縫隙太過狹窄,我完全把臉貼在井壁上,挪動時皮膚都磨出了血。

小光細心地給我照明,惟恐裏面有什麽危險,我感激地想說謝謝,但是嘴唇貼在油膩的墻上動彈不得,只好由著許少德在一旁聒噪。在準備挪出縫隙時,我在小光的照明裏赫然發現,在這個縫隙裏居然隱藏了一個秘密,一個關於十號井的秘密。這條通道太窄,我夾在中間動彈不得,根本沒心思去看墻壁。雖然距離不遠,但是擠在裏面挪步太累,停下來喘了口氣才發現墻壁裏有個秘密。井道已經給爆炸的氣浪沖得四分五裂,厚實的隧道裂開以後,裏面居然露出了一面金色的墻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