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牛總(第3/11頁)

這不是失敗後的自我安慰,更不是無能懦弱的阿Q精神,而是放手以後的醒悟——放開緊握的雙手,意味著可以掌握整個天空。

為何我的讀心術能看到她心裏說:“高能,我從一開始就喜歡你。”

因為,當她雙目失明之時,還看不到我長什麽樣,她喜歡的是黑暗中的高能,卻不是陽光下面目平凡的高能。

我不會再怨恨秋波,她的選擇讓我明白,自她復明以後第一眼見到慕容雲——我九再也不可能擁有任何機會了。即便她被慕容雲送回我身邊,依然無法改變第一感覺。美少年早已牢牢占據她的芳心,不會再容納第二個人,我的一切努力都是可笑的無用功。

相比於耳聰目明可以去世界任何角落的秋波,我反倒更懷念2008年愛擁擠的上海地鐵偶遇的盲姑娘——她才是我心底真正的秋波,雙目失明楚楚可憐,卻堅強勇敢智慧溫柔,這樣的秋波已一去不復返,就像我永久丟失了的記憶,就像我不能重溫的青春小鳥。

好一個“人生若只如初見”,我開始讀懂納蘭了。

秋波,祝福你!

至於,我原本差點要獻給她的“驚喜”,如今也成為了我的累贅。

端木良沒起到哥哥的任何作用,那晚來不及說出這個消息——即便說出來又有何用?秋波心中只剩下慕容雲,我的“驚喜禮物”不過是道小點心,及不上美少年這頓大餐。

但我不能放棄端木良,聽之任之讓他成為一個威脅——他掌握我真實身份的秘密,是我在天空集團最致命的威脅。

所以,我必須控制並利用他。

端木良被我重金養起來,並給他配了一輛奧迪A8和司機(其實是監視他的保鏢)。他的一舉一動被嚴密監視。電話郵件被竊聽監控,每次出門有十幾個人跟蹤,定期向我匯報情況——就像判了緩刑的犯人,需要定期向派出所報到。

為了邀功請賞,端木良說會想辦法聯系秋波,把她勸回我的身邊。但我組織了他的計劃,何必徒勞無益?就讓秋波尋找她的幸福吧,而我的幸福自失去了莫妮卡,恐怕永遠不會再來。我將停留在孤獨角落,慢慢回憶往日激情與眼淚,盡自己的一切力量乃至生命,完成那個承諾。

梁漱溟說:“人類之左翼可貴,就在他具一副太容易錯誤的才能。”

犯錯誤的不是端木秋波,甚至也不是慕容雲,而是我古英雄。

一個男人撐傘走進深秋的公墓。

這個男人就是我,現在我已不配再稱為男孩,因為在這座公墓深處,沉睡著我自己的墳墓。冰冷秋雨再度彌漫天野,壞繞墓地的遼闊水面上,飄蕩著越發朦朧的水霧。曾經茂盛的蘆葦漸漸枯黃,似乎點一把火就能燒盡。只有高大的松柏保持綠色,枝頭停著不斷發出哀嚎的烏鴉,不知在吊唁哪位剛入土的亡魂。

一個男人撐傘走進深秋的公墓,踏上布滿青苔的濕滑墓道。

這個男人就是我,現在我已不配再稱為英雄,因為在這座公墓深處,埋葬著被我冒名頂替的蘭陵王的傳人。無數墓碑豎立在左右,刻著已走過漫漫人生的名字。他們的骨灰被子女供奉於此,只有每年清明冬至前來祭典,然後又被滾滾向前的生活遺忘。再過五十年,沒人會記得這些墓碑上的名字,就像沒人會記得我的名字。

一個男人撐傘走進深秋的公墓,來到刻著自己的名字的墓碑前。

這個男人就是我,現在我已回到這個致命的忌辰,因為在四年前的今日,高能與古英雄同時丟失生命。冷雨打在最深處的這塊墓碑上,像無數淚水緩緩流淌。帶著四年來累積的塵埃,沖刷著埋葬高能骨灰的泥土,石頭上一行紅色隸書漢字“愛子古英雄之墓”,這是我那可憐的媽媽一生最大的悲劇,可惜她至今仍不知道兒子尚在人間。我該如何向她結實?我又該如何向她證明自己的身份?一如我竭盡全力要向世界隱瞞身份。

我真正的身份就在這裏,就在這個孤寂的墓碑上,鑲嵌著的陶瓷照片——那張不屈的少年的臉,依然存放在我貼身錢包裏。這張臉對我而言卻那麽陌生,我永遠無法回憶這張臉,但我知道他就是自己,並非從前想象中的陰謀家,而是一個純潔無辜正直的年輕人。

四年前,也是這個寒冷的秋天,杭州龍井的淩晨,我和墳墓裏埋葬的這個人。共同發生了一場致命車禍。可憐那個人就此喪命,他的臉卻被移植給我。他帶著我的名字,在我媽媽的痛哭之中埋葬。

四年過去,我依舊戴著他的臉,頂著他的名字,繼承了本該由他繼承的帝國。而這個帝國危機四伏,一個古老神秘漂亮天才的蘭陵王,一個擁有無邊才古的猶太家族,成為我最大危險的敵人。我常感到力不從心,常對身邊的人暴跳如雷,常陷入絕望瘋狂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