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絕望(第2/8頁)

少年看著湖水,從黑暗裏看到自己的臉——覺得自己很可憐,未來的人生是什麽?可憐得想要哭,淚水湧出眼眶,就連眼淚也是冷的,從臉頰悄悄滑落。

看著眼淚墜入寂靜的水中,忽然心底升起一股欲望,想要自己也跳入水中的欲望……

在欲望升起的一刹那,我從床上醒了過來。

清晨六點。

原來又是那個夢!蘇醒以後的半年,幾乎每天淩晨都會做這個夢,每次都會在黑夜走到那片水邊——然而這次的夢卻有了變化,我第一次看到了自己,並不是現在的樣子,而是十四五歲的少年,那樣柔弱憂郁,或許是潛意識裏對自己過去的唯一印象?為什麽夢中少年的我,會面對湖水如此悲傷?以至於流淚不已,還有一種要跳入水中的欲望?

不!難道我有了自殺傾向?就像可憐的陸海空那樣?

這一可能性讓我更加恐懼,立刻從床上爬起來看向窗外。晨曦透過窗簾灑在我臉上,將我的雙眼刺得難以睜開。

上班。

依舊是擁擠的地鐵,我拉著抓手昏昏欲睡,呼吸周圍渾濁的空氣。昨晚的事仍不停地在腦中盤旋,尤其田露誘惑人的雙眼,還有她在衛生間讓我拿浴巾的話語,分明就在耳邊響著。額頭布滿了冷汗,我只能不時調整姿勢,解開上衣領口喘著粗氣。旁邊的年輕女子急忙躲避,大概把我當成地鐵色狼了。

當我重新擡起頭來,卻發現在視線盡頭,隔著七八個人的位置,有一雙眼睛正緊盯著我。

又是那張臉!

我絕不會忘記他的,那張臉和那雙眼睛,像無處不在的幽靈,如影隨形地跟在我左右。

上個禮拜在蘭州拉面館裏,就是這張臉監視著我,結果被我意外發現,此刻又一次出現在我眼前,卻是在擁擠的地鐵車廂內。雖然隔了那麽多人的腦袋,可還是準確地盯著我!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容不得我腦子裏多想了,我看到他的眼睛在說話——

“媽的,怎麽又被他看到了!”

千真萬確,我又一次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他心中所想的話!

在那麽擁擠喧鬧的地鐵車廂內,我怎麽可能隔了那麽多人再聽到他說話呢?何況他的嘴唇根本沒動過,只有眼睛——我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並在我的腦子裏聽到了,他這句該死的“媽的,怎麽又被他看到了”。

然而,那張臉迅速被其他人的臉覆蓋了,他狡猾地換了一個位置,讓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我要抓住他!不能再讓他像上次那樣輕易地逃掉了!

刹那間,我什麽也顧不上了,蠻橫地推開身邊的人,向那張臉的方向沖過去。

旁邊立即有人大聲地咒罵起來,有個女人尖叫道:“色狼!”

整個車廂鬧開鍋了,真正的色狼也嚇得縮了回去。我拼命要向前擠去,一只大手抓著我的胳膊,“神經病!有你這麽擠的嗎?”

一個勁地往前沖,但抓住我胳膊的人長得五大三粗,一把就將我按在原地。我的情緒激動到了頂點,所有的血都沖上頭皮,憤怒地大叫:“給我讓開!”

可對方也不好惹,掐著我的胸口說:“給我滾!”

不知從哪來的膽量,我絲毫都不懼怕,反而恨他橫插出來,發狂似的大聲喝道:“你去死吧!你們都去死吧!”

可我再也看不到那張臉了。

腦子裏一片空白,只知道用力地舉起拳頭,要砸向那個大家夥的鼻子。

就在四分之一秒的工夫,感到聚集在頭頂的血液沸騰,將所有的血管都擠得爆炸,轉瞬把我扔到黑暗的湖水之中……

我昏迷了過去。

在無比混沌的意識裏,嗆進第一口湖水之前,掙紮著浮出了水面。

睜開眼睛。

發現自己仍在地鐵裏,四周的人已少了許多,我甚至還搶到了一個座位。恍惚地想要站起來時,卻聽到車廂裏的廣播:“終點站莘莊站到了。”

都到終點站了?

趕緊再看時間:上午九點五分。而剛才發現那張臉的時間,大約是八點四十五分——就是說我昏迷了二十分鐘。也許是好心人給我留了個座位,讓我一直昏迷著坐到了終點站。

拼命搖了幾下頭,讓自己清醒過來,走到地鐵的車門口,身邊都是陌生的面孔,那張卑鄙的臉早就消失了。

地鐵大門在終點站打開,我倉皇失措地沖出去。反正已經遲到了,只能到相反方向的站台,坐上前往市中心的地鐵。

車輪在鐵軌上疾馳,我傻傻地陷在座位裏,大腦深處的某根神經,仍然隱隱疼痛——真該死,我怎麽會突然昏迷的呢?

半年之前,我剛從漫長的深度昏迷中醒來,可現在昏迷又來了,會不會再度一睡不醒?

剛才太激動了,差點和人打起來,是被那個大家夥打暈的嗎?摸了摸身上,又面對車廂玻璃仔細照了照,臉上並沒有打鬥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