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鄧恩 返家當晚(第2/5頁)

“你還好嗎?”

“接下來會怎麽樣呢?”

我們這裏的氣氛很詭異,不太像合家團聚,也不太像醫院的候診室,雖然可喜可賀,卻又焦慮萬分。與此同時,被艾略特家放進來的兩名記者一直在追著我不放,“艾米回來你感覺有多開心呢?”“你現在覺得有多棒?”“現在艾米回來了,尼克你有多麽欣慰?”

“我感到極其欣慰,十分開心。”我給出了平淡無奇的回答,這時門開了,傑奎琳•科林斯走了進來,她的嘴唇抿成了一道紅線,臉上的脂粉映出了淚痕。

“她在哪裏?”她問我,“那個滿嘴謊話的小婊子,她在哪裏?她殺了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她放聲痛哭起來,記者趕緊抓拍了幾張。

“你的兒子被控綁架和強奸,對此你有什麽感受?”一位記者用硬邦邦的聲音問。

“我有什麽感受?”她厲聲答道,“你不是認真的吧?真會有人回答這樣的問題嗎?那個沒心沒肺的下賤貨玩弄了我兒子一輩子……記得寫下這一句……她使喚他,欺騙他,最後還殺了他,現在他已經死了,她竟然還在利用他……”

“科林斯女士,我們是艾米的父母,我為你經受了這樣的痛苦感到很遺憾。”瑪麗貝思接口說道,她伸手想碰傑奎琳的肩膀,但傑奎琳甩開了她的手。

“但你並不為我死了兒子感到遺憾。”傑奎琳比瑪麗貝思整整高出一個頭,她瞪眼俯視著瑪麗貝思,“但你並不為我死了兒子感到遺憾。”她又重復道。

“我為這一切……感到遺憾。”瑪麗貝思說道,這時蘭德站到了她的身旁,又比傑奎琳高出了一頭。

“你們打算如何處置你們的女兒?”傑奎琳問,她又轉身面對著那位年輕的警員,他正努力堅守自己的立場,“警方對艾米采取了什麽措施?她居然說是我兒子綁架了她,這簡直是滿嘴胡說八道——她在說謊。艾米殺了他,趁他睡熟的時候謀殺了他,但似乎沒有一個人認真對待這件事。”

“警方正在萬分認真地處理這件事,夫人。”年輕的警員說。

“能對我們說些什麽嗎,科林斯女士?”記者問道。

“我剛剛說過了,‘艾米•艾略特•鄧恩謀殺了我的兒子’,那不是正當防衛,她謀殺了他。”

“你有證據證明這一點嗎?”

毋庸置疑,她沒有任何證據。

記者的報道將會老老實實地記下我這個丈夫是多麽憔悴(“他那張形容枯槁的臉仿佛在講述著無數個擔驚受怕的長夜”),會記下艾略特夫婦是多麽欣慰(“父母親一邊相互依偎,一邊翹首期盼獨生女正式回到自己的身邊”),會評說警察是多麽無能(“這是一個戴了有色眼鏡的案件,案中到處是死胡同和陷阱,警察部門弄錯了嫌疑人,還非要一根筋地對著人家開火”),還會用短短的一句話打發掉傑奎琳•科林斯(“在與艾略特夫婦進行了一場尷尬的會面後,一腔怨氣的傑奎琳•科林斯被請出了房間,她口口聲聲宣稱自己的兒子是無辜的”)。

實際上,傑奎琳不僅被請出了這間屋,還被領到了另一個房間裏,警方要在那裏為她做筆錄,她也就沒法再摻和那個更加精彩的故事——凱旋的“小魔女艾米”。

當艾米被送回我們身邊時,一切又都重來了一遍:又是照片,又是淚水,又是擁抱,又是歡笑,一切通通呈給了想瞧瞧這個場景、打聽這個故事的陌生人:“當時的情況怎麽樣?”“艾米,逃出綁匪魔爪回到丈夫身邊有什麽感覺?”“尼克,現在妻子回到了你的身邊,你自己也恢復了自由,感覺怎麽樣?”

我基本上保持著沉默,因為我正尋思著自己的問題,那些我想了多年的問題,那些在我們的婚姻中一再出現的陰霾:

“你到底在想什麽,艾米?“你感覺怎麽樣?”“你到底是誰?”“我們對彼此都做了些什麽?”“我們將來該怎麽辦?”

艾米想和我一起回家,再跟那個瞞著她劈腿的丈夫做回夫妻,這個舉動堪稱氣度非凡、高尚仁慈,對此沒有人有半點異議。媒體緊跟在我們的身後,仿佛跟隨著一支皇室婚禮隊伍。我與艾米風馳電掣地穿過了迦太基遍布著霓虹燈和快餐店的街道,又回到了我們在河邊的那個家。艾米是多麽大家風範、多麽膽略過人哪,簡直恰似一位公主,而我自然成了一個低三下四、擡不起頭的丈夫,以後每天都要過著卑躬屈膝的生活,直到她被警方抓起來的那一天,如果她終有一天會被抓起來的話。

她毫發無損地被警方釋放了,這是個很大的顧慮,其實遠遠不只是個顧慮,這是一道徹頭徹尾的驚雷。我看到一行人陸續從會議室走出來,警方在這間會議室裏詢問了艾米整整四個小時,最後居然讓她拍拍屁股離開了:兩名聯邦調查局特工的頭發短得驚人,臉上壓根兒沒有一絲表情;吉爾平看上去活像剛剛飽食了這輩子最棒的一頓牛排晚餐;波尼則是一行人中唯一的特例,她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縫,兩條眉毛蹙成了一個小小的“V”字。經過我身邊時,她擡眼瞟了瞟我,挑高了一條眉毛,隨後消失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