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艾略特•鄧恩 事發之後九日(第3/4頁)

在這個世界上,我曾經擁有許多東西,相形之下,眼下我擁有的一切少得奇怪。我既沒有打蛋器,也沒有湯碗;床單和毛巾倒是有幾條,但我壓根兒沒有一條像樣的毯子。我有一把剪刀,全靠它才能對自己的頭發大開殺戒。想到這裏,我不禁露出了微笑,因為當年我跟尼克住到一個屋檐下的時候,他居然還沒有自己的剪刀。他沒有剪刀,沒有熨鬥,沒有訂書機,我記得當時還問他沒有剪刀哪裏算得上文明人,結果他說他當然算不上文明人,說完伸出雙臂一把摟住了我,把我扔到床上撲了上去。當時我在哈哈大笑,因為那時候我還扮演著“酷妞”的角色呢,當初的我會哈哈笑出聲來,而不會尋思他的話是什麽意思。

如果一個男人沒有一把上得了台面的剪刀,那就千萬不要嫁給他;我會這樣勸告姑娘們,要是嫁給他的話,結局好不到哪裏去。

我把衣服疊好收進小背包:那是三套一模一樣的衣服,一個月前我買來藏在了逃跑用的車裏,免得還要從家裏帶。我又朝背包裏扔進一把旅遊牙刷、一把梳子、日歷、潤膚露、值不了幾個錢的泳裝,還有先前買好的安眠藥——想當初我還打算吃下藥投水自殺呢——行裝眨眼間就收拾好了。

我戴上乳膠手套擦掉了所有的痕跡,清理掉下水管道中殘留的毛發。我並不覺得葛麗泰和傑夫識破了我的身份,但萬一他們真的發現了我是誰,那我可不想留下任何證據。我一邊清理一邊暗自心道:“這就是你一時松懈造的孽,這就是你不肯時時盤算弄出的結果,你活該被抓個正著,誰讓你幹了這種傻事。要是你在前台留下毛發怎麽辦?要是傑夫的汽車或葛麗泰的廚房有你的指紋怎麽辦?你怎麽會覺得自己有可能把一腔憂心拋到腦後呢?”我想象著警方把小木屋翻了個底朝天,卻什麽也沒有找到,接下來出現的一幕好似電影中的特寫:鏡頭聚焦在一根孤零零的頭發上,我的一根頭發正在泳池的水泥地上飄飄蕩蕩,等待有朝一日將我推進火坑。

緊接著我又轉念一想,還用說嗎,鬼才會來這個地方找你。警方最多就是聽見幾個小騙子的滿嘴空話,說他們在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見到了艾米•艾略特•鄧恩本人,她在一家又廉價又破爛的汽車旅社中。就憑這番說辭,只怕警方還以為幾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為了出風頭在講大話呢。

這時屋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聽上去滿有一種理直氣壯的架勢——有些家長就會帶著這種風雷之勢敲孩子房間的門,緊接著把門猛地推開,仿佛在說“怎麽著吧,這可是我的地盤”。我正站在屋子中央尋思該不該應門,屋外卻又傳來了一陣砰砰響。此時此刻,我算是悟到為什麽許多恐怖電影裏會用神秘的敲門聲來渲染氣氛——那砰砰聲簡直令人心驚。你不知道來者究竟是何方人士,但你心知自己一定會打開那扇門,你會跟我一樣冒出一個念頭:要是門外是個壞蛋,人家還會敲門嗎?

“嘿,親愛的,我們知道你在家,拜托開門呀!”

我脫掉乳膠手套開了門,傑夫和葛麗泰正站在門廊上,背對著陽光,面孔上籠著一層陰影。

“嘿,你這俏妞,讓我們進屋吧?”傑夫問道。

“其實,我……我正要去找你們哪。”我裝作一副正煩得滿頭包的模樣,仿佛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我要走啦,要麽明天動身,要麽今天晚上,家裏給我打了個電話,我得回去一趟。”

“你說的是路易斯安那州那個家還是薩凡納那個家?”葛麗泰說,看來她和傑夫聊過我的事。

“路易斯……”

“管它呢,”傑夫說,“讓我們進屋待上片刻,跟你道個別。”

他邁開步子向我走來,我想要尖叫幾句或者“砰”一聲關上門,但又覺得這兩種對策都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還不如表面假裝一切安好,心裏暗自希望不要出事。

葛麗泰進屋後關上門靠在上面,傑夫信步走進小小的臥室,又優哉遊哉地逛到了廚房裏,一邊東拉西扯地聊著天氣,一邊動手打開門和櫥櫃。

“你得把這地方清理幹凈,不然的話多蘿西只怕不肯退你押金,她可是個斤斤計較的老頑固。”他說著打開冰箱,瞄了瞄冷藏格,又瞄了瞄冷凍格,“漏下一罐番茄醬也會被扣押金,這一點我一直想不明白,番茄醬又放不壞。”

他打開壁櫥把我已經疊好的寢具擡了起來,抖了抖床單,“我每次都會抖抖床單,瞧一瞧裏面有沒有襪子、內衣之類的玩意兒。”他說。 

他又打開床頭櫃的抽屜,跪下來把它裏裏外外審視了一遍,“看上去你手腳很麻利嘛,什麽東西都沒有漏下。”他說著面帶微笑站起身,伸手撣了撣牛仔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