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鄧恩 事發當日(第2/5頁)

我們正在考慮組織一次“桌上遊戲之夜”,可惜“酒吧”的客戶大多數年紀頗大,對我們的“遊戲人生”、“饑餓的河馬”等桌上遊戲實在找不出多少共鳴——再說我自己也不記得如何玩“遊戲人生”了,在那款遊戲中,丁點兒小的塑料汽車還得載上丁點兒小的塑料父母和塑料寶寶。

瑪戈給我滿上了啤酒,也給自己的杯子滿上,她看上去有點兒睜不開眼睛。現在正值中午十二點鐘,我想知道瑪戈今天已經喝了幾個小時。這十年來她一直過得不太順:我那聰明伶俐又不肯服輸的妹妹熱衷於冒險,在20世紀90年代末便從大學裏輟學搬到了曼哈頓。她趕上了最早一撥網絡熱潮,成了新貴中的一員,有兩年堪稱財源滾滾,後來卻在2000年的互聯網泡沫中一敗塗地。當時瑪戈仍然鎮定自若,畢竟她才二十出頭,離三十歲還遠著呢,沒什麽大不了。卷土重來的瑪戈拿了一個學位,隨即加入了西裝革履的投資銀行業,成了一名中層人員,既擔不了多少風光,也擔不了多少過錯,誰料到後來卻在一眨眼間丟了飯碗——她正好遇上了2008年的金融危機。瑪戈從母親的住所打電話給我,那時我才知道她已經離開紐約返回了家鄉,當時她說“我罷手不幹了”,我聽完又是求又是哄地勸她回來,卻聽見瑪戈在電話那頭惱火地一聲不吭。掛斷電話以後,我憂心忡忡地造訪了瑪戈那所位於包厘街的公寓,在那裏一眼瞧見了蓋瑞——那是瑪戈心愛的無花果樹,卻已經發黃枯死扔在了安全出口,我便心知瑪戈再也不會回紐約了。

“酒吧”似乎讓瑪戈重新打起了精神,她打理了吧裏的書籍,給顧客們倒上啤酒,時不時偷偷地從小費罐裏順手牽羊,但她幹的活確實比我多。我們兩個人從來沒有談起以前的生活,我們是姓鄧恩的一家子,我們的前途成了泡影,但奇怪的是,我們對此心滿意足。

“這麽說,到底是怎麽回事?”瑪戈用一貫的開場方式講話。

“嗯。”

“嗯什麽?情況挺糟?你看上去簡直一團糟。”

我聳了聳肩表示贊同,她審視著我。

“艾米?”她問道。這是一個簡單的問題,我又聳了聳肩再次表示贊同,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瑪戈被逗樂了,她用雙肘撐在吧台上,雙手托住下巴,蹲下身子打算對我的婚姻來一番精辟的剖析。瑪戈一個人就擔當了整個專家團的職責,她問:“她怎麽啦?”

“倒黴日子,只不過是倒黴的一天而已。”

“別為她的事煩心。”瑪戈點燃了一支香煙——她每天會不多不少抽上一支煙,“女人全都神經兮兮。”瑪戈不把自己算在“女人”這一類裏,她把“女人”當作一個嘲弄的詞。

我把瑪戈吐出的煙霧吹回它的主人處,“今天是我們結婚周年紀念日,五周年。”

“哇。”妹妹向後歪了歪頭。她曾經在我們的婚禮上做過伴娘,通身穿著紫衣,艾米的母親還把她稱作“那位美艷動人、一頭烏發、紫裙搖曳的夫人”,不過瑪戈可記不住什麽紀念日,“哎呀,見鬼,時間過得真快。”她又朝我吹了一口煙,這懶洋洋的一招弄不好會讓我得上癌症,“她又要玩那個,呃,你們把那種遊戲叫作什麽,不叫‘尋物遊戲’……”

“叫尋寶遊戲。”我說道。

我的妻子愛玩遊戲,主要是些鬥智遊戲,但也有需要真人上陣的消遣遊戲。每逢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她總會弄出一個精心制作的尋寶遊戲,遊戲裏的每條提示都指向了下一個藏身之處,直到我一步一步地接近終點,一舉找到我的紀念日禮物——誰讓艾米的父親每逢結婚紀念日便會為她的媽媽玩一套尋寶遊戲呢。你們別以為我沒看懂一男一女在這兩個家庭中各自扮演的角色,別以為我沒有體會到其中的意味,但我並非在艾米的家中長大,我自有另一個家庭,在我的記憶中,父親送給母親的最後一件禮物是一只熨鬥,它擺在廚房的台面上,光禿禿的沒有包裝紙。

“我們要不要賭一賭她今年對你會有多惱火?”瑪戈一邊問一邊從啤酒杯後露出一抹微笑。

艾米的尋寶遊戲有一個麻煩之處:我從來都摸不透那些提示。第一個結婚周年紀念日的時候我們還住在紐約,結果我從七條提示中悟出了兩條,這成了我在周年紀念日尋寶遊戲中的最佳戰績,當時打頭的一條提示是:

該處門臉狹窄,
但去年秋日某個周二,你我在此地那一吻是何等濃情深愛。

你曾經在孩提時代參加過拼字比賽嗎?在聽見單詞之後,你會搜腸刮肚想看看自己是否能夠拼出那個字來,那時你的腦海中一片茫然,感到無比恐慌又空空落落——這便是我在尋寶遊戲中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