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節(第3/4頁)

這個局面已經不是雷蒙德的助手皮特所能應付的了,他已經完全停了筆,不知所措地看著我們。

斯特恩指著皮特說:“在目前的情況下,我建議我的客戶不要做出任何回應,他應該能做到。”

“所以,這些就是我要作證的內容。”雷蒙德告訴斯特恩,他站起身,用指尖敲著桌子,“我要說,是他想要查這個案子;我要說,我一再催他快點查案;我要說,他更有興趣的是找出誰在和卡洛琳上床,而不是誰殺了她;我還要說,當最後證據確鑿以後,他還有臉坐在我的辦公室裏,說了一大堆的廢話,說他在卡洛琳被殺的當晚,從來沒有去過她家。這些就是我的證詞,我很高興能夠在法庭上把這些說出來。”

“很好,雷蒙德。”斯特恩一邊說,一邊拿起自己的帽子,那是一頂灰色的卷邊軟帽。他開始想讓我別再開口說話時,把它順手放在了椅子上。

我直直地盯著雷蒙德,他也盯著我。

“尼可想整垮我的時候至少還敢坦白說出來。”雷蒙德說。

斯特恩走到我們中間,他用兩只手拽著我的胳膊,把我從椅子上拉起來。

“別說了。”他說。

“渾蛋!”我們一邊往外走,我一邊罵,“渾蛋!”

“至少,我們現在搞清楚狀況了。”斯特恩悄悄說。我們走進大廳時,他輕聲交代我,一定要保持安靜。但我忍受不了。乘電梯下樓的時候,我都快要爆炸了。

我們一到一樓,我就拽住斯特恩的胳膊,“他這是怎麽回事?”

“看來他很生氣。”斯特恩邁著堅定的步伐,走過了大理石地面的大廳。

“看得出來!是不是尼可讓他相信了我就是兇手?”

“有可能。顯然,他認為你之前有很多事沒有做好,尤其是站在他的立場,你給他帶來了很多麻煩。”

“他認為我對他還不夠忠心?”

斯特恩又露出一個典型的拉丁美洲人的表情,從手勢、到眼睛、到眉毛。他顯然還在考慮別的事,他一邊走,一邊朝我投來嚴肅的目光。

“我倒是真不知道雷蒙德曾經和卡洛琳好過,也不知道你們還談過這件事。”

“我不記得和他談過了。”

“好吧。”但斯特恩的語氣中卻充滿了對我的懷疑,“我認為尼可可能會利用這一點。雷蒙德和卡洛琳在一起是什麽時候?”

“就在她和我分手之後。”

斯特恩停下腳步,他臉上露出掩飾不住的失望的表情,他用拉丁語自言自語了一句,“好吧,這樣的話,尼可大概很容易就能總結出你的犯罪動機了。”

“不會那麽容易吧?”我滿懷希望地說,“他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卡洛琳和我之間的關系。”

“太容易了。”斯特恩對我說。他故意裝作很平淡的表情,但顯然已經對我很失望了,既因為我在樓上的表現,也因為我對他隱瞞了一個這麽重要的信息。

“我們得好好談談。”他說,“現在,我要去法庭處理點事情。”

他戴上帽子,走到外面刺眼的陽光中,再也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我在大廳裏,突然有種眾叛親離的感覺,心中五味雜陳,讓我頭暈目眩。但是,最令我感到羞愧的,是我自己的愚蠢。在和雷蒙德共事這麽多年後,我居然還沒有意識到這樣的事情會對他造成怎樣的影響,雖然他現在的情緒波動讓人摸不著頭腦,但我早就應該預料到。雷蒙德·霍根是一個公眾人物,他生活的目標就是要塑造自己的名譽,他說他不是一個政客,但他有著政客的特點:他喜歡聽到眾人對他的歡呼,渴望得到每個人的贊譽。他關心的並不是我有罪還是沒罪,讓他憤怒的是我讓他丟了臉。他手下的副檢察長居然被起訴犯了謀殺罪,而他之前還讓我去負責調查,這無異於我在他的眼皮底下暗中搗鬼。現在,他必須坐在證人席上,說出自己的風流韻事——雷蒙德·霍根搞上了一個副檢察官。這大概在很多年後,還會成為眾人茶余飯後的閑聊笑柄。我和他的這些事,會讓整個檢察院在背後說得熱火朝天。最最可怕的是,這起謀殺案讓雷蒙德終結了他真正喜愛的檢察長生涯,改變了整個競選的過程,讓他最後來到了這家玻璃鋼筋鳥籠般的公司。讓雷蒙德怒火中燒的並不是我犯下了這樁罪行,而是他覺得自己也成了一個受害者。我殺卡洛琳是為了把他拉下馬,我成功了。他最後說的話就是這個意思。雷蒙德認為整件事情就是這樣,而且很顯然,他已經準備好了報復我的計劃。

我終於離開了雷蒙德的辦公大樓。外面的天氣異常炎熱,陽光分外刺眼。我突然有點站立不穩。出於一種職業強迫症,我開始分析雷蒙德的證詞以及他的敵視態度對審判可能帶來的影響,但這種分析只持續了短短一瞬間,那些念頭便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然後,我突然看到了我父親的臉,我的頭腦已經開始不清醒了。這一切的變故發生後,我終於要撐不住了,我感到天旋地轉。我開始祈禱,這是我從小養成的習慣,雖然我知道我並不十分相信上帝,但還是希望他能保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