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為了忘卻

邰偉一直忙到晚上10點多才想起送方木回去。在車上,他告訴方木技術科已經確定馬凱的指紋與現場遺留的大量指紋完全符合,雖然馬凱現在還不開口,但是起訴他完全沒有問題。方木沒怎麽說話,只是看著窗外的夜色出神。

“你回去好好休息,過幾天我找你。”邰偉注意到方木疲憊的神色。

在校門口,方木下了車,向邰偉道別後,轉身要走,邰偉“哎”了一聲。

方木回過頭。

邰偉從駕駛室裏探出頭,手肘拄在車窗上,盯著方木看了幾秒鐘,臉上露出笑容。

“小子,你很棒。”

方木笑了一下,揮揮手,轉身走了。

現在已經接近午夜,大多數學生宿舍樓都是漆黑一片。路燈稀稀落落的點綴著校園,前方是一個個昏黃的光圈,能看見不知名的小蟲在燈泡下飛舞。方木在校園裏慢慢地走著,仿佛夜遊的魂靈般沒有一絲聲響。

胸腔裏是微微帶著涼意的新鮮空氣。擡起頭,深藍色的天空中繁星閃爍。有一種浪漫的說法:人死後,就會變成天上的星星。照亮親人,也照亮仇敵。

你們,可以安息了。

313寢室裏關著燈,方木拿出鑰匙插進鎖孔裏,卻發現門被反鎖了。裏面傳來一陣慌亂的聲音,有人顫巍巍地問:“誰?”

“是我,方木。”

“哦,”杜宇明顯松了一口氣,“你等一會兒啊。”有個女人的聲音在小聲抱怨內衣找不到了。

方木笑笑,斜靠在對面的墻上,點燃了一支煙。

走廊裏黑洞洞的,只有樓梯間裏亮著一個15瓦的小燈泡。衛生間的燈大概又壞了,從門口望進去漆黑一片,仿佛一張洞開的大嘴。

有人在低聲夢囈。

有人在磨牙。

衛生間裏的水龍頭滴答作響。

樓上仿佛有人穿著拖鞋在輕輕走動。

方木感到頭上霎時布滿了細細的汗珠,叼著煙的嘴唇也顫抖起來。他惶恐地向兩邊張望。

走廊兩側,一扇扇門緊鎖著,沉默不語,又仿佛不懷好意。

方木不由自主地向走廊的另一側走去。

兩側的門漸漸向後退去。方木緊盯著前方,那一團漆黑中隱藏著什麽呢?他不敢向左右看。那一扇扇平凡無奇的門在深夜的走廊裏仿佛都有了生命,偷笑著目送這個戰栗的獨行者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命運。它們其中的某一扇門好像會隨時打開,把他引向那誘人卻又致命的歧途。

鼻子裏突然有焦煳的味道。

方木幾乎要叫出聲來,走廊兩側的門突然燃燒起來。一個模糊的人影在不遠處的濃煙中若隱若現。方木把手伸進書包,一邊向後退,一邊狂亂地摸索著那把軍刀。當他終於握住那略有起伏的刀柄的時候,心裏卻更加緊張。

那個模糊的人影慢慢向他走來。

方木突然知道他是誰了。

不,不要。

這時,方木身後的一扇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睡眼惺忪的大個子揉著眼睛走了出來,看到方木,嚇了一跳:“你在幹什麽?”

方木認得他是刑法專業的劉建軍。他幾乎要狂喊出來:“快跑!”可是這兩個字硬生生地憋在了喉嚨裏。

走廊裏的濃煙和火焰在一刹那消失了。另一側,依舊漆黑一團,看不到任何東西。

“沒,沒什麽。”

方木把手從書包裏慢慢抽出來。

劉建軍皺著眉頭看了看他,鼻子裏哼了一聲,轉身踢踢踏踏地向衛生間走去。

此時,313寢室的門悄無聲息地開了。杜宇探出頭來,左右張望了一下,回過頭來小聲說了一句什麽,隨後就看見陳瑤披散著頭發快步跑了出來。

“對不起。”方木坐在床上喘了半天氣後,擡頭對杜宇說。

“你小子,我以為你不回來了呢。”杜宇抓抓頭說,“我還以為是保衛處的人,差點把我嚇成陽痿。”

方木無力地笑笑。

“你沒事吧,臉色不太好。”

“沒事。”方木搖搖頭,“你睡覺吧,打擾了你的好事,抱歉了。”杜宇不好意思地應了一聲,上床拉開被子,不久便傳出了鼾聲。

方木關掉燈,在黑暗裏靜靜地坐了好久,等呼吸完全平靜下來,才脫掉衣服鉆進被子裏。

你們又來了?

床前的人默默無語地站著。一雙手在身後輕輕搭上我的肩膀。

“其實,你跟我是一樣的。”

不用回頭,我就知道那是已經面目全非的他。

不,我跟你不一樣!

馬凱在歸案後的第四天終於開口,很痛快地承認了這四起殺人案是自己所為。不過他堅持認為自己殺人吸血是為了自救,因為他和他父親、哥哥一樣患有嚴重的貧血症。看守所特意找了醫生給他做身體檢查,結果證明他的血液完全正常。由於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充分,市局決定盡快移送檢察院起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