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台

年輕是一個中性詞,它代表著很多缺點:經驗不足、少不更事、容易沖動。同時,它也意味著很多優點,其中之一,就是有大把的時間去遺忘那些不該記住的事情。

一個多月過去了,再沒有關於這件兇殺案的更多的消息。周軍這個名字和那個恐怖的早晨,在人們頭腦裏漸漸地由具體到模糊,最後完全被拋到記憶的角落中。日子如流水般平靜地過去,曾經因為一個人的死而喧囂的校園慢慢恢復往日的安詳,就好像一粒石子扔進池塘,波紋過後,便再無記載。也許,生活本當如此。

一個周四的下午,國際經濟法課剛剛結束。方木收拾好書包,正要離開教室,就被任課的高教授叫住了。他讓方木、祝老四、吳涵和孫慶東到他辦公室去一趟,說是幫忙搬點東西。方木雖然有點不情願,但還是跟著去了。

“東西”不少,兩大紙箱的資料和一大摞書,而且都很重。從教工宿舍樓擡到行政樓,的確不是什麽好差事。方木四人齜牙咧嘴地把東西擡進高老師的辦公室,發現辦公室裏還有一個人。

呵呵,不虛此行。方木想。

那是高老師帶的研究生,叫佟倩,法學院公認的美人。美人對高老師充滿陽光地笑笑,並不對師弟們過多寒暄,就蹲在地上翻看那些資料。

“哎呀,您有這本書啊?我還在圖書館找了好久呢。早知道就向您借了,沒準不用還呢。”

“那你印完了拿走吧,記得寫借條。”高老師看來並不買賬。

美人誇張地撇撇嘴:“你們幾個,把這些東西幫我搬到復印室去。”

復印室可是在24樓!四個人面面相覷。

“有電梯,怕什麽,大小夥子幹這點活兒還為難啊?”說著,美人用手裏的書拍了拍祝老四的肩膀。看祝老四的表情,別說有電梯,就是讓他扛著箱子跑到24樓也情願。

方木突然想起一首歌:我願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我願她拿著細細的皮鞭,不斷輕輕打在我身上……

方木和祝老四擡著一只箱子,吳涵擡著另一只,孫慶東抱著一大摞搖搖欲墜的書在前面走。美人空著手走在最後面,邊走邊打電話:“你今晚自己去吧,我不去了……哎呀,你別問了……加班……什麽啊,幫我導師復印材料。好,就這樣吧。”

好不容易把東西搬進了復印室,祝老四擦擦汗,滿臉堆笑地問:“師姐,今晚加班啊?”

“是啊。”師姐的聲音並不熱情。

“需要我們來幫忙麽?”

“不用了,你們快回去吃飯吧。”美人揮揮手,像轟小雞似的把他們推出了門。

靠,連句謝謝也不說。四個人走進電梯,方木不滿地嘟噥著。

祝老四似乎還在恍惚中。到了一樓,電梯一震,祝老四咂咂嘴:“真是美女啊。”

“瞅你那一臉口水,你看誰不是美女啊?”吳涵一把將祝老四推出了電梯。四個人嬉笑著走出了行政樓。

第二天,星期五。陰。暴雨將至。

整個天空都被翻滾的烏雲籠罩著,不時有沉悶的雷聲從遠處傳來。在三樓人事處工作的樸雅麗把提包扔在桌上,拿出幾塊餅幹,準備出去給自己泡一杯咖啡。

現在還不到8點半,樓裏靜悄悄的,大多數辦公室都緊鎖著房門。由於天色的緣故,走廊裏的光線很暗。平時看起來淡雅清新的灰色墻漆,此刻顯得分外黯淡。樸雅麗端著幾乎溢滿的咖啡杯,小心翼翼地走著。快走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天空突然亮起一道閃電。樸雅麗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朝窗外看去。

“咣當!”

咖啡杯落在了地上。在四分五裂的瓷片中,泛著泡沫的棕色液體在地上無聲地流淌。

在電梯裏徐徐上升的人們都聽到了三樓那慘絕人寰的叫聲。

丁樹成趕到現場的時候,雨已經越下越大了。

屍體位於行政樓三層外的平台上。技術部門的同事們已經在現場忙碌了。兩個正在拍照,一個穿著雨衣的技術人員四肢伏在地上勘查。死者為女性。屍體呈俯臥狀,頭南腳北。從身形及裸露在外的皮膚看,死者年齡不大。幾個法醫正在收拾工具,丁樹成拍了拍一個相熟的老法醫:“怎麽樣?”

“典型的高墜。初步估計,死亡時間大約在昨晚9點至今日淩晨3點之間。死亡原因為顱腦損傷以及大面積內臟破裂導致的內出血。其他的需要解剖後才能確定。”

法醫看丁樹成微微皺起眉頭,解釋道:“昨晚突然降溫了,只能暫時估計一個大致的死亡時間範圍。回去我們抓緊幹,爭取盡快出結果。”

丁樹成不好意思地笑笑:“辛苦了。”

“不行,沒用了。”伏在地上勘查的警察突然站起身來,他擡起頭來看著鐵灰色的天空,密集的雨點正如幕布般落下,“雨太大,基本上沒什麽勘查價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