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一個沒有醒的人(第3/6頁)

這幅畫是典型的孩子繪畫,人物造型誇張,建築物比例失調,如果不是仔細的看的話,根本就無法看明白畫的到底是什麽。所以這幅畫讓許多人茫然不解,但是林紅的老師卻認為她有繪畫的天份,為此專門跟林紅的父親提出個建議,給林紅找一個繪畫老師。

林紅的父親在一家機械廠做工人,一個憨厚的男人,寡言少語是他最大的特點,人們都管他叫大林。他的妻子沒有工作,快四十歲了才給他生了林紅這一個女兒,那種痛愛自然不須多說,只要女兒喜歡的事情,他總是想辦法讓女兒開心。

聽了老師的建議之後,又想起紀老頭的吩咐,大林就專門問了一下林紅的意見,林紅記得自己當時腦子迷迷糊糊,正處於精神遊移不定的白日夢狀態之中,事實上她從小就是這個毛病,哪怕是天大的事情也無法集中注意力,一直到中學時才奇異般的恢復了常態。

在日後的成長過程中,她終於明白自己幼年時的迷蒙心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很簡單,她一直在尋找著什麽,尋找著這幅畫,由於她找不到,只好在苦悶中不停的用筆畫,用筆畫,一直到她能夠嫻熟的將這幅畫畫出了之後,她才長長的籲嘆了一口氣,似乎完成了一樁心事般的感覺到無限的輕松,開始進入了一個正常女孩子的生活狀態。

她為什麽執意的要尋找這幅畫呢?如果有誰能告訴她就好了,但是紀老頭已經在多年前就去世了,再沒有人告訴她這個答案,她只能繼續在困惑的狀態中掙紮。

也許她正在畫的這幅畫就是她幼年夢中的場景,但是,這個判斷明顯的缺乏依據。因為,象這樣一幅充滿了左岸風情的畫面是沒有理由讓一個孩子陷入噩夢的。

林紅的父親托人找到了市文化館一位姓樓的畫家,帶著女兒去樓家拜訪,懇求樓老師收下這個徒弟。樓老師一時輕率,見這個憨憨的工人一片誠意,林紅雖然年齡不大,但顯得聰明伶俐,就答應了下來,然後他發現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林紅不堪造就。

無論樓老師怎麽苦口婆心的講解,什麽三停五眼,什麽透視技法諸如此類,林紅仍然像是在課堂上一樣心不在焉的聽著,然後樓老師教她首先畫素描,畫靜物,但是,林紅畫在紙上的,仍然是那一幢房子。

樓老師糾正她,再講給她聽,而後她畫出來的仍然是那幢房子。

她就是這樣執拗不休的畫著那幢房子,不停的畫,不停的畫,一直畫了四年,直到初中畢業,她終於能夠以嫻熟的手法將那幢房子畫出來了。

她花了她整整十六年的時間,一個花季少女一直都在無休無止的試圖畫出這幅畫,盡管在此之前她從未見到過這幅畫。

畫面上,是濱河風景的一座小型別墅,河面上蕩著木葉般寂靜的烏篷船,幾株似絮非絮似荻非荻的銀白色植物從畫面表層剝離開來,隨風搖曳著,河濱對岸,是那座銘刻在她記憶最深處的那幢別墅,歐式的錐塔與巴羅克風格的圓廊,裝飾與實用兼具,一點也不顯得做作。

別墅的顏色是青灰色的,偏近於暗冷的風格,更襯托出了這座建築物的冷峻風格。

暗灰色的建築下是一條碎石子鋪成的小徑,轎車、涼散坐在涼傘下啜飲啤酒的男人女人,一個背著挎包的女人獨自從遠方走來,她的身上跟著一條形狀不是太清晰的動物,多半是狗,也只能是狗!

別墅的門敞開著一扇,另一扇似開而非開,門上那獸吻鐵環真切得仿佛你伸出手來就能夠拉開這扇門。

二樓上分布著幾個星形的窗口,一二三四,左右各兩個窗子,都緊緊的關著,三樓只有兩個窗子,也都關著,但其中一扇窗子裏玻璃上露出一個女人的臉,那個女人目光呆滯,似乎正極力的從一種說不清楚的可怕狀態下掙紮出來,正向外疾聲呼喊著。

每次畫到三樓窗子裏的那個女人,林紅都會面色慘白,唇無血色,握著畫筆的那纖細的手指激烈的顫抖個不停。

樓老師已經不願意再承認她是他的弟子,但看到這幅畫,仍然是皺起眉頭,問了一句:“那個關在屋子裏的女人是誰?”

林紅呆呆的望著這幅油畫,好長時間才用顫抖的聲音回答道:“那是我,那是我,那個女人她是我!”

樓老師用狐疑的目光看著她,後來長嘆一聲。徹底放棄了對林紅的最後一線希望。

但是,自從這幅自林紅幼年就苦苦尋找著的畫被她畫出來之後,她的心裏就像是放下一塊大石頭,突然變得輕松、冷靜起來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樣神思恍惚,再也不會沉迷於白日夢中精神遊移,她突然變得睿智起來,變得成熟起來,未及三年,她考入了北京一家全國知名的美術學院,並在同學們都沉迷於藝術家的夢想之時,她卻迅速的轉型成為了國內罕有的幾個家居藝術設計師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