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一個沒有醒的人

上面嘩啦一聲,從空中飄落下幾片樹葉。

這是一棵樹!

紀老頭連想也顧不上想,純粹是出於一種下意識的本能,縱身一躍,抱著樹幹爬了上去,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爬樹,速度快得卻令人咋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發現已經爬到了樹頂。盡管他爬得飛快,卻還是被那具最可怕的女屍揪掉他的一只鞋子,女屍尖利的指甲在他的腳心搔了一下,火辣辣的痛。

爬到樹上,紀老頭絕望的嗚咽著,想大聲呼喊救命,可喉嚨裏直是咯咯直響,卻發不出聲音。他眼睜睜的看著那幾具屍體在樹下極力的向上蹦著,徒勞的想把他揪下來,見揪不到他,屍體們發出幾聲怪叫,抓住樹幹,用力的搖晃起來,紀老頭一時不防,差一點跌到樹下,他急忙用雙臂死死的抱住樹身。

其余的屍體們全都靠了過來,憤怒的一起用力搖著樹幹,想把逃到樹上的紀老頭搖落下來。

樹幹越搖晃越激烈,紀老頭就像暴風雨中拼命抓緊一葉木片的蟲蟻,絕望的摟著樹幹不敢有絲毫放松。樹幹拼命的搖,他的全身也隨之搖動,嘩啦啦,嘩啦啦,整整搖了一夜,也不知什麽時候,天亮了,樹下的屍體已經不見了,紀老頭卻仍然在抱著樹幹拼命的搖晃著,搖晃著。

那種隨著樹幹的搖晃,已經成為了絕境之下的紀老頭的一種本能,只有這種本能的機械搖動,他才能抱住那棵晃動不已的樹幹,不至於跌落下去。

醫院的人來上班了,發現樹上有個人抱著樹幹拼命的搖,就大聲喊他下來,但是紀老頭卻無法中止身體的搖動,院方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從樹上弄下來,他就像個陀螺一樣拼命的搖動著,搖動著,他身體的搖動是如此劇烈,把試圖接近他的人都撞得跌倒在地。從此以後,他就落下了個全身搖動的怪病。

事情就是這麽有趣,紀老頭年輕的時候被死屍嚇出了一個篩糠病,但到了他老的時候,人們毫無理由的相信,這個老頭有一雙陰陽眼,能夠看到另一個隱秘的世界。附近的人們遇到怪異而無法解釋的事情,就會找紀老頭看一看,紀老頭看病的效果如何不得而知,但這個篩糠一樣不停哆嗦的老頭卻從此聲名大振。

由於這種怪異的篩糠顫抖症,紀老頭一輩子也沒有娶到老婆,沒有兒女贍養,全靠了自己替人治邪症怪病,小日子居然也過得很滋潤。

關於紀老頭的看病,有很多怪異的傳說。

據說,曾經有一個漂亮的新媳婦,結婚之後住進了一幢新房,每到夜裏,她總是夢到有個面目醜怪的男人壓在她的身上,幾乎天天夜裏都會從噩夢中嚇醒,丈夫帶著她去醫院看醫生,吃了好多藥也不管用,那個噩夢反而越來越逼真,發展到最後,只要她一閉上眼睛,就能夠看到那個醜怪的男人沖她擠眉弄眼的做一些淫邪動作。被這個可怕的噩夢所驚擾,漂亮的新媳婦身體一天天削瘦了下去,後來終於找到紀老頭這裏,請紀老頭幫她驅走夢裏的邪魔。

紀老頭聽了新媳婦的病情之後,就一言不發的來到了新媳婦的家裏,四處裏看了看,然後指著墻壁一角,讓人把那裏刨開,刨開之後,就見到墻壁裏埋著一個黃裱紙糊成的紙盒,紙盒中有一幅畫,畫的正是新媳婦總是在夢中見到的那個男人,畫的背面還寫著四排字,見過的人都說那是不知誰的生辰八字。聽紀老頭的吩咐把這幅畫燒掉之後,新媳婦的病就徹底好了,再也不做噩夢了。

而與此同時,醫院裏送進來一個燒得幾成焦炭的病人,這個病人正在酒館裏和朋友喝酒,身體上卻突然起了火,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他已經在熊熊的烈焰之中慘叫著被燒成了焦炭。

後來人們才知道,這個身上突然起火的男人,正是蓋那幢新房的一個瓦匠,他在蓋房子的時候見到了新媳婦,覬覦對方的美貌,就施了邪法,將自己的畫像和生辰八字封進了墻壁裏,從此做祟於新媳婦的噩夢之中。卻不想遇到見鬼最多的紀老頭,枉賠了一條性命。

象類似於這種神秘的傳說,比比皆是,被屍體嚇壞的紀老頭幾乎被傳成了擒妖拿怪的鐘夔。據說紀老頭最擅長的,就是看夜哭郎,誰家的孩子夜裏睡不安穩,不停哭泣,找到紀老頭,多半都會迎刃而解。寄希望於紀老頭能夠治好林紅的噩夢與癲癇,林紅的父親就把女兒帶來了。

父親帶林紅進了那間小土屋的時候,紀老頭正在土炕上哆嗦著吃飯,父親小心翼翼的把兩包點心放在炕上,跟紀老頭說了女兒的情況。紀老頭也不知聽還是沒聽,只顧哆嗦個不停的吃窩窩頭,喝菜湯。終於,紀老頭吃飽,心滿意足的哆嗦著打了個飽噎,招手讓林紅走近一些,林紅心裏有些害怕,抱住父親的腿不肯松手。紀老頭也不見怪,自己把身體往炕邊上挪了挪,然後盯著林紅的眼睛看了好半晌,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