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無中生有 第九話 承壓層(第2/3頁)

這地底下生了一場大規模的膨脹活動,散著光霧的蘑菇雲出現之時,也有許多滾沸的地下水被帶到高處,又像瀑布倒懸,從半空裏劈頭蓋臉地撒落下來,隨即就是難以估量的泥漿,混合在熱霧從洞窟裏噴湧而出,“壓力鍋”的山體開始崩裂,整座地底古城立刻陷入了滔滔濁流之中,有無數被高溫熔化的石頭,還在沿著山坡翻滾而下,極淵上方的地殼受到氣壓作用,也在整塊整塊地從高處塌落,聲勢極其駭人。

司馬灰躲在鼎腹中,心想多虧勝香鄰發覺了“壓力鍋”的異動,倘若眾人直接逃入地底古城,此刻都得被泥漿埋住做了殉葬的“活俑”,但禹王銅鼎在灼熱的泥漿中,也隨時有可能沉沒傾覆,更不知會被帶到什麽地方,不過事到如今,也只得聽天由命罷了。

正自心神不定之際,銅鼎忽然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三人全指望這尊大鼎容身,不得不戴上風鏡探身察看,就見翻湧的泥漿裏伸出一只大手,似乎是巨門前矗立的持蛇銅人,想來也是被泥石推到此處,竟將鼎身外壁撞開幾道裂紋。

三人心頭猛然一沉,拿羅大舌頭的話來講,這時候想哭都找不著調兒門了。卻在此時,面前現出一大片黑沉沉的巨巖,銅鼎被洶湧灼熱的泥漿推到近前,鼎身緩緩向下沉去,司馬灰趁勢爬上山巖,伸手將其余二人逐個接應上來,巖體底部的溫在迅速升高,三人雖然戴了手套,仍耐不住高熱,呼吸更是艱難,被熱流逼得不停地向高處攀爬,然而越爬越是心驚,這塊巖體高得難以估量,說是一座大山也不為過,先前考古隊抵達火洲的時候,卻並未現它的存在,仿佛是突然從地冒出來的。

勝香鄰看漆黑的巖層斷上滿是氣孔,分辨出是玄武橄欖巖,極淵裏沒有這種巖石,推測是剛剛崩陷下來的地殼巖盤,如果是板塊規模的沉降,可就不止大如山嶽了,玄武巖結構致密,但脆性較高,很容易塌陷碎裂,因此不能久留。

三個人不顧周身火燒火燎的疼痛,咬緊牙關在傾斜三四十度的巖體攀爬,幾百米高的巖盤盡頭,是地殼底部的斷裂帶,有著千層餅似的皺褶紋理,來自底層深處的膨脹活動,使極淵裏的空洞被大幅度擡升,眾人身後的巖盤斷裂帶不停地塌陷,腳下根本不敢停留,只能不斷順著斷裂的地脈向前,沿途跌跌撞撞,移動到一處平緩的“地床”,終於感覺不到深淵裏傳導上來的熱流了。

眾人亡命到此,四肢百骸無一不疼,體力精神都已超出負荷,筋疲力盡之余,半話也說出來,更顧不上裹紮身上的傷口,躺倒在地喘著粗氣,腦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司馬灰喘息了好一陣子,只感到頭疼欲裂,但混亂的意識逐漸聚攏,發覺耳中還能隱隱聽到巖盤持續沉陷的震動,沒從這地獄般的深淵裏爬出去之前,就談不上安全。

勝香鄰也認為眾人仍然置身於地殼底層,說不準還會有什麽變故發生,她幫司馬灰羅大舌頭簡單地處理了傷口,就想動身出發。

羅大舌頭倒在地上閉著眼一動也不想動,他想起通訊班長劉江河等人沒能出來,心裏極為沮喪,萬念盡同灰冷,索性對其余二人說道:“你們一槍崩了我算了,我羅大舌頭可真遭不起這份罪了,何況考古隊就剩下咱們仨,活著回去也沒法交代啊,與其再去磚瓦場寫材料鉆熱窯……或是到火車上替香港同胞喂豬,那還不如死在地底下,興許還能混個革命烈士的待遇……”

勝香鄰沒想到值此生死關頭,羅大舌頭怎會冒出這種念頭,可又不能就此拋下他不管,只好上前勸說了幾句,對方卻充耳不聞。

司馬灰知道羅大舌頭要是犯起渾來,講什麽道理全都沒用,就說:“別他娘裝死挺屍了,如果這回能夠僥幸生還,老子就帶你們下館子去。”

羅大舌頭一聽這話,忍不住睜開眼問道:“下館子……吃什麽?”

司馬灰說:“咱們前些年在緬甸山區作戰,回來就蹲熱窯改造思想,然後又跟考古隊進了羅布泊荒漠,有多久沒吃過正經夥食連自己都算不清了,要是就這麽死掉實在太虧,我看咱逃出去之後,怎麽也得先祭祭五臟廟,到館子裏也不用點那些花裏胡哨的南北大菜,直接告訴跑堂的夥計,把那花膏也似好牛肉,撿大塊切十來斤,有酒只管上……”

羅大舌頭打斷司馬灰道:“算了吧你,現在的飯館一年到頭就供應那幾樣,還點什麽菜?再說你直接跟服務員這麽講話,人家還不拿大耳刮子抽死你,你得先說‘翻身不忘共產黨,吃肉感謝毛主席’,然後才能再提吃飯的事,這我可比你清楚多了。”

話雖這麽說,但人處在絕境之中,最需要的東西只有希望,即是對“生存”持有饑餓感,而在羅大舌頭這,唯一實際點的希望也就是下回館子,於是強打精神爬起身來,跟隨司馬灰繼續向著地質斷裂帶的深處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