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時間匣子 第四話 靜止的信天翁

此時“C47信天翁”開始出現劇烈的顛簸傾斜,司馬灰知道情況不妙,“時間”像是一條平靜的河,但離開了河道,也許就是大海狂嘯般的驚濤駭浪,誰都無法預測那洶湧的暗流裏存在著什麽,“匣子”裏的時間已經流逝到盡頭了,眾人即將隨著這架1949年失事的“信天翁”,從黑洞中直接墜毀在羅布泊,變成“空難事件”的一部分。

羅大舌頭咒罵道:“這輩子總共就他娘的坐過兩回飛機,還都趕上墜毀了!”

司馬灰感覺到機身傾斜加劇,但回頭一看後艙的乘客,仍像死屍般毫無反應,看來不是“匣子”已經消失了,而是“匣子”正在黑洞中消失。

這時艙內木箱的蓋子滑落,直向司馬灰撞來,他擡手推開,無意中瞥見蓋板下有陰刻的星圖,心想:“也許C47裏運載的不是古董,而是宅仙一類的隕石。”

勝香鄰也在旁看得清楚,她曾根據特斯拉的匣子猜想,推測考古隊接下來將會面臨的四種結果,一是從趙老憋身上找到逃脫的辦法;二是成為“C47信天翁”中的死難者;三是在“匣子”消失後,被黑洞徹底吞沒;第四種結果是憑自己的能力,在“匣子”中找到出口。

可現在一想,這其中又涉及一個悖論原則——在特斯拉能遇到另一個真實的自己,因此前兩種結果也許並不成立。作為幾個相對獨立的事件,在“匣子”內部被扭曲到了一起,但每個事件都擁有自身的質量和重力,比如活著的趙老憋,就永遠不可能在考古隊所處的時間坐標內出現,趙老憋根本沒有提前掌握逃離“匣子”的方法,但他本身就是“通道”,正因為他活著逃出生天的“結果”早已存在,所以一切復雜的邏輯和原因,都是基於這個“結果”才會形成。

勝香鄰想到此事,立刻告訴司馬灰和羅大舌頭二人,應該盡快離開機艙,再設法尋找通道,但即使找到了“匣子”裏的通道,又會被它帶到哪裏,則根本無法確定。不過趙老憋也許就是因為隕石的關系才能活著離開,考古隊很可能從一開始就忽略了“隕鐵”的作用,屹立在地底沙海中億萬年之久的大鐵人,除了可以在黑暗的深淵裏導航,它更是時光潮汐中唯一永恒不變的固定坐標,返回到隕鐵內部,就不會被黑洞吞噬。

司馬灰一想不錯,此刻形勢緊迫之際,也無暇多顧,就拽起撲倒在地的羅大舌頭,重新戴上防化呼吸器,按原路退向艙體破裂處,冒著亂流爬上傾斜的機翼。這時濃厚的黑霧已經開始消散,可用礦燈向四周一照,都感到心底生寒。“C47信天翁”在匣子中的物理速緩慢得接近靜止。但這只是相對於司馬灰等人而言,事實上它仍在持續運行,加之受到亂流影響,機翼逐漸偏離了原位,冥冥默默的空間裏,已經看不到隕鐵究竟在哪,四外都是無底深淵,誰又敢舍身一跳?

三人正自束手無策,忽見機尾高處的黑暗裏,有一道白慘慘的微弱光束,司馬灰心想那多半是通訊班長劉江河的礦燈,此時也無法喊話呼叫,只好用燈光發出信號進行聯絡。

通訊班長在洞窟中苦等眾人不回,心中不免發起慌來,此刻正探著身子向下察看,見到下方有礦燈閃爍,接連拽出了幾道光圈,知道是求救信號,他立刻找來繩鉤接應。

那三人接住蕩過來的繩鉤,攀回隕鐵頂端的洞窟,他們立足未穩,就聽遠處有巨雷擊下,借著閃電俯視深淵,那架墜毀前的“C47信天翁”已經消失,無邊的黑暗中撕裂開了幾條縫隙,呈現出深沉的暗紅,其中有密密麻麻幾百只冰冷詭異的眼睛,在“死循環”的背後,似乎存在著某種難以想象的恐怖力量,從黑洞中扭曲了時間,使人膽顫心驚,不敢注視。

眾人周身上下毛發俱豎,三魂沒了七魄,根本無法確定自己看見的究竟是些什麽,只是在那一瞬間,都仿佛感到胸口一擊,好像是絕望帶來的窒息,也好像是潛意識中對黑暗與未知的深層恐懼。

過了片刻,風暴般的塵埃漸漸煙消雲散,四周歸於寂靜,可表盤上的指針並未回到12:30分,仍在延續“匣子”裏的時間不斷流逝,也無法確定“時間坐標”有沒有恢復了正常,更不知考古隊今後的命運,是否將陷入一個更大的“死循環”。

現在冥目一想前事,眾人都覺渾渾噩噩,就像發了一場大夢,沒辦法相信自己剛才經歷了一段根本不存在的“時間”,又在“匣子”裏遇到那個早該死去多年的趙老憋,可這明顯又不是“地壓綜合症”帶來的幻覺。

四人心下迷茫,待到稍為寧定,就從鐵人頂部爬下沙海,看四外黑漆漆的並無變化,司馬灰又攀到另一尊鐵人內部進行探察,也沒有什麽發現,返回來的時候,其余三人正在檢點物資,估算憑借現有的水糧和電池,能在地底維持多久,又對劉江河說:“這回真是多虧了有你接應,要不然咱們全都得報銷,我先給你記上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