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距離地表一萬米 第九話 死了又死

那人一聽又是一驚,忙想退出洞去,卻苦於被抓住了脈門,怎樣也掙脫不開。

這時黑霧彌漫,司馬灰根本看不清來人身形面貌,只察覺對方左手是個六指,帶有關東口音,就連說話的腔調都十分耳熟,當即將他拽到近前,提住後襟扔下洞底。

那人重重摔到鐵壁上,周身筋骨欲斷,疼得不住哼哼:“唉呦……可要了俺的老命了……”

羅大舌頭上前一腳踏住,提著“電石燈”看其面貌,也不禁詫異萬分,此人頭上戴頂八塊瓦的破帽子,一身倒打毛的老皮襖,腰裏別個大煙袋鍋子,脖子上還掛著一串打狗餅,分明就是那個早已死去多年的趙老憋。

算上這回,司馬灰和羅大舌頭總共見過趙老憋三次。頭一回是在湖南長沙遠郊,仲夏夜螺螄墳憋寶,趙老憋為了到墳窟窿裏掏“雷公墨”,被陰火燒去了半邊臉皮,又摔破了臟脾,臨死前指著“雷公墨”,留下兩句話“黃石山上出黃牛,大劫來了起雲頭”,然後就一命嗚呼赴了黃泉,屍體就被司馬灰埋在了那片荒墳中。

二一回,就是在這次前來尋找“羅布泊望遠鏡”的路上,考古隊在“黑門”中發現了一具風化的幹屍,看其特征與趙老憋十分接近。司馬灰又在這具屍體懷中,發現了一本載有奇術的“憋寶古籍”,裏面赫然寫著兩句不解其意的暗語,便認為這個死屍就是趙老憋。而當年在“螺螄墳”多半是遇上鬼了,於是用火油焚化了幹屍。但司馬灰至今沒想明白趙老憋究竟想通過這本“憋寶古籍”,告訴自己什麽,那些內容離奇詭秘得插圖,好像是暗示著潛伏在身邊的一個個危險,可又太過隱晦,誰能在事先參悟得透?如果事先不能解讀,那它還會有什麽別的意義?

第三回就更邪性了,這個趙老憋突然從黑霧裏爬進洞來,面前這個“人”,究竟是從枉死城裏逃出的惡鬼?還是個什麽別的怪物?司馬灰知道這世上也有五行道術,那不過是移山倒海之類的幻化罷了,天底下何曾有過軀體不毀不滅之人?

勝香鄰和通訊班長劉江河聽說此人就是趙老憋,也都很是驚異,在途中遇到一具根本不應該存在的“死屍”已經很恐怖了,如今這個連屍骨早已化成灰燼的死者,怎麽又會出現在地底黑霧之中?

司馬灰等人將趙老憋團團圍住,借著“電石燈”的白光看了半天,昏暗中也分不清對方究竟是人是鬼。

趙老憋被眾人看得發毛,苦著個臉勉強擠出些笑來說:“諸位好漢,咱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還望老幾位高擡貴手……”

羅大舌頭怒道:“別跟我這裝腔作勢,等會兒就讓你現了原形。”他認定這趙老憋就是墳窟窿裏的黃鼠狼子變的,就跟司馬灰商量是否要動刑,緬甸遊擊隊有種折磨俘虜的土方子,俗稱“搓腳板”,那是先讓俘虜背靠木樁坐在地上,兩腿平伸並攏,從頭到腳緊緊綁住,再用一塊表面粗糙的巖石,按在腳後跟上用力來回搓動,皮肉頃刻就會被磨掉。再搓下去就接觸到了骨頭。來來回回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遍地血肉狼籍。這種酷刑連金剛羅漢都承受不住,可又不至將人疼至暈過去,只能殺豬般慘呼狂嚎,至今還沒見過有任何人能熬得住這種酷刑。不如就拿這辦法收拾收拾趙老憋,這叫老太太抹口紅——給他整出點顏色瞧瞧。

趙老憋一聽這話,頓時魂不附體,忙道:“啥叫裝腔作勢?俺這人好就好在實誠,倒黴也倒黴在這實誠二字,你就是想讓俺裝俺也裝不出來啊。”

司馬灰卻覺得敵我未分,還是攻心為上,就止住羅大舌頭,問趙老憋道:“我看你可有點眼熟。”

趙老憋見事情有緩,趕緊陪笑道:“那趕是好,這是咱爺們兒前世帶來的緣分。”

司馬灰盯著他說:“你穿的這是英雄如意氅,腳底下走的是逍遙快活步。”

趙老憋聞言臉色驟變:“爺們兒知不知道山有多高,水有多深,首尾幾時開?”

司馬灰道:“高過天深過地,頭朝東尾朝西,醜時開口,群雞皆鳴。”他又反問對方:“你遷過多少灣?轉過幾座灘?”

趙老憋戰戰兢兢地答道:“八下不見灣,過了一灣又一灣;江寬沒有灘,轉了一灘又一灘。”

羅大舌頭等人根本聽不懂“江湖海底眼”,全都插不上嘴,但趙老憋心裏已經有了分寸,再也不敢對司馬灰有所隱瞞,告饒道:“俺就是個拾荒憋寶的,一輩子不貪金不貪銀,爺們兒你何苦要掏俺的老底?”

司馬灰更覺此人來歷蹊蹺,對趙老憋說:“我只是向你打聽幾件事,也不算掏老底,只要把話說清楚了,咱們就大路朝天各走半邊。當然說不清楚也沒關系,你把腦袋給我留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