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蘇聯制造 第二話 偶然因素

這片深廣不可測量的龐大煤殼,周圍的熱對流活動頻繁,不時有熔巖噴湧而出,司馬灰等人無法停留過久,立刻鉆進了“煤炭森林”邊緣的縫隙,漆黑的煤層隔絕了地底高熱,溫度又變得陰冷下來。

已徹底化為“有機生物巖”的古樹盤根錯結,內部到處都有塌方下陷,最要命的是地層中除了一片漆黑之外,再沒有其它顏色存在,使人的空間感和方向感十分混亂,完全分不清上下左右和東西南北。

司馬灰通過羅盤辨別方向,帶隊在黑暗中摸索著向前走了一陣,更覺得“煤炭森林”規模驚人,憑這支小分隊一步步的探測下去,很難有什麽結果,他就尋了個堅固穩妥的區域,掛上電石燈,讓眾人稍作休整,啃些幹糧,輪流睡上一陣。這裏遍地都是碎煤,踩上去就會發出響聲,如果附近有什麽東西接近,就能立刻察覺。

這“煤炭森林”中死一般的寂靜,看不見任何生命跡象,司馬灰等人雖在睡夢中也睜著一只眼,卻始終沒有意外情況出現,只是心中思潮起伏,誰也睡不安穩。

幾個小時之後再次動身出發,借助礦燈和羅盤,在狹窄的煤殼裂縫中穿梭攀爬,那一株株煤炭化的參天古樹,在起伏錯落中層層延伸,似乎沒有窮盡之處。

勝香鄰停下來看了看羅盤指針,告訴司馬灰:“咱們沒有標注等深線的精確地圖,羅盤也只能提供一個大致的方位,再這麽亂找下去可不是辦法。”

司馬灰點頭說:“我也有些轉向了,這要是在溶洞裏,只看巖層上被水流沖刷過的痕跡,就能知道進退方向,但煤層漆黑,很難判斷地形地勢,咱們現在就連原路返回都不可能了。”

羅大舌頭說:“那就幹等著千百年後,也許煤礦工人鉆井時把咱們的屍體挖出去,到時候肯定混得能跟馬王堆女屍似的,以煤炭森林男屍的身份登上《人民日報》和《光明日報》頭版頭條,咱活著沒賺上十七級工資,死了也光榮一把。”

通訊班長劉江河以為羅大舌頭真打算這麽幹,忙對眾人說:“大夥已經克服了這麽多困難,好不容易才找到煤炭森林,怎麽就沒辦法了?首長不是講過嗎,只要精神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大哥你們辦法那麽多,再好好想想,不是說需要個什麽跡就能找到磁石電話機嗎?那東西什麽樣?我到前邊去找找。”

司馬灰道:“奇跡不是個東西,我先前那句話的意思是想說——只有出現奇跡般的偶然因素,咱們才有可能成功,就是指希望非常渺茫。你仔細想想,要在一座煤炭森林裏尋找一部電話機,和到茫茫深海裏打撈一根細針有什麽區別?”

劉江河文化水平不高,還特別認死理:“毛主席曾說過,群眾是可以創造奇跡的,咱們工農兵就是人民群眾的重要組成部分,為什麽不能創造奇跡?咱們現在全力以赴創造一個奇跡,不就是能找到A53型磁石電話機了嗎?”

司馬灰正在尋思對策,隨口對劉江河解釋:奇跡這種東西能分成很多種類,有實質的也有非實質的。實質的奇跡大多能通過動員大量人力物力達成,但還有一種真正的奇跡,是諸多偶然性因素疊加才能出現。當初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時候,有一名法國士兵,不甘心淪為炮灰,就開小差逃回了國內,結果被判了絞刑,也就是環首死刑,直至氣絕身亡。行刑的那天劊子手給他套上絞索,準備將這名逃兵吊死,沒想到絞索接連斷了五六根,始終沒辦法完成死刑,只好延期執行。還有在二戰的時候,一名納粹軍官要槍決一名關押在集中營裏的猶太人,手中的魯格槍卻突然卡殼了,他又換了另兩把槍,仍然出現了機械故障,不得不就此罷休。絞索斷裂和魯格手槍出現故障,都是發生機率很低的意外情況,更何況是在同一時間內連續出現,當時就好像有種無形的神秘力量,在保護著這些人。在常量中集中產生出無法解釋的變量,進而促成某種不可能出現的結果,這就屬於“奇跡”,也可以說是“運氣”或“因果”。反正咱們現在很需要這種東西,但它從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也絕不是這世界上任何人力能夠創造。

劉江河在駝隊的養父常找人代筆給他來信,說是你到無線連參軍都好幾年了,技術沒少學,到現在也才是個班長,連幹部都不算,怎麽就不見你立個功呢?牧區去當兵的幾個小子可都立功了,真是把我的肚子都氣脹了,你也得給我好好幹,為人民服務不能總掛在嘴上說,更要有實際行動,再說你要是不幹出點成績來,今後怎麽娶“洋缸子”?

這些來信的語言混雜,邏輯條理也都不大通順,可對劉江河的刺激還是不小,他又看穆營長和宋地球先後犧牲,深受觸動,憋了鼓狠勁要將任務完成。但他畢竟缺少經驗,遠不如其余三人沉得住氣,一看找不到“磁石電話機”,就心急火燎,恨不得挖地三尺。此時聽司馬灰說了這些話有理有據,好像水平也不比宋地球低太多,這才稍稍安下心來,覺得司馬灰經得多見得廣,總能創造出些“偶然因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