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蘇聯制造 第一話 煤炭的森林

眾人在水面上找到一塊凸起的巖石,就按照宋地球死前的交代,用火油將屍體焚化,那快巖石峭立水中,火勢一起,旁邊就站不住人,他們只好搭乘船棺離開。

四人回望那團熊熊燃燒的烈焰,逐漸消失在了身後的黑暗中,不禁心如刀割,空落落的茫然若失,通訊班長劉江河與測繪員勝香鄰都悄然落下淚來,羅大舌頭則唉聲嘆氣:“完了,老頭子也沒了。”

司馬灰在緬甸山區作戰多年,早已見慣了生死,但他和其余三人背景相似,身邊都沒什麽親人,宋地球對他們來說,即是師長領導,也像家中的父輩,今天先是得到阿脆和玉飛燕在境外遇難的消息,又眼睜睜看著宋地球死在自己面前,這接二連三的沉重打擊,也讓他感到難以承受,各種混亂的念頭在腦中紛至沓來,身心都已疲憊到了極限,竟自伏在棺材板上沉睡了過去。

司馬灰在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悶熱漆黑的叢林裏,夏鐵東和Karaweik等人都還活著,不知為什麽宋地球和玉飛燕、穆營長也在伍中。戰鬥間隙的時候,眾人都圍攏在一起休息,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四周圍鴉雀無聲。司馬灰卻覺得心中格外安穩,盼望這一刻過得越長久越好,又隱隱擔心隆隆炮聲一起,部隊就要上陣地了,那一場惡戰下來,也不知這些人裏還能剩下多少。

這時夏鐵東等人突然起身,匆匆忙忙的整隊出發,司馬灰心知是有緊急任務,也想跟著隊伍行動,可人挨著人都站滿了,硬是沒他的地方。司馬灰心中起急,拽住Karaweik說:“你個小賊禿毛都沒長全,跟著去搗什麽亂,快給老子騰個地方。”夏鐵東卻按住司馬灰的手臂:“這次你不能去。”

當年夏鐵東從北京回到湖南,曾在軍區的子弟學校宣傳當前形勢,召集眾人參加大串聯,司馬灰和羅大舌頭騎在墻頭聽之,甚服其雄才大略,甘願追隨在後,所以後來才肯同來緬北作戰,想不到此時卻被他攔下,司馬灰不禁怒道:“這些年出生入死,我幾時落於人後?你為什麽不讓我去?”夏鐵東黯然道:“因為我們這次要去的地方太遠,你去了就不能再回來了。”

司馬灰沒聽明白,正想追問究竟,隊伍卻已開拔,他想伸手拽住夏鐵東,卻又使不出任何力氣,就覺周圍的環境更加悶熱壓抑,幾乎透不過氣來,看著一個個熟悉的面孔漸行漸遠,心中的失落絕望之情更是難以自抑,熱淚止不住奪眶而出。

此時隊伍末尾有個女子回身站住,司馬灰的手被她緊緊握住,擡頭一看,好像是玉飛燕,他有些莫名其妙:“打頭的,你們山林隊老少團不都是盜墓的土賊嗎?怎麽也入夥參加緬共人民軍了?你們究竟要去什麽地方?”玉飛燕忽然流下兩行淚來,低聲對司馬灰說:“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綠色墳墓……就躲在你的身邊!”

司馬灰聽到“綠色墳墓”四字,頓時驚覺,他忽地坐起身來。發覺船棺仍順著水流漂浮,地幔上升的熱流已形成了蒸汽般的濃霧,才知是場噩夢,而正握住自己手的女子也不是玉飛燕,而是勝香鄰。

勝香鄰見司馬灰睡得昏昏沉沉,口中所言都是胡話,哭得像個孩子,她擔心起來,就上前握住司馬灰的手將其喚醒:“你發的什麽噩夢,怎會哭成這樣?”

司馬灰像是被魘住了,半晌都沒回過魂來,他將夢中所見對眾人簡略說了一遍:“這是個什麽夢?怎麽如此真切?是不是那些已經死去的同伴,給咱們留下最後的警告?綠色墳墓就在這口棺材中?”

勝香鄰安慰他說:“夢境大多為心念感應所生,你這是傷心過度,精神又始終處於高度緊張狀態,才會發了噩夢,何況咱們漂流在地下暗河中,這船棺裏總共才有多大的空間,怎麽能躲得住人?”

司馬灰卻不這麽認為,他曾聽宋地球闡述過噩夢的由來,人在睡覺時有兩種狀態,一是快速動眼睡眠時相,二是非快速動眼睡眠時相,前者是由於過度的疲憊和壓力所造成,雙眼在閉合狀態中,眼球仍會出現每秒60~70次的快速運動,同時伴有呼吸、脈搏、血壓的波動,夢境大多由此產生,此刻腦中各種雜亂的訊號交織在一起,通過潛意識產生自我暗示,比如有些藝術家在夢中突然獲得靈感啟發,又有些偵察員能在睡夢中想到案件的重要線索,這都是深層思維偶然產生的映射,只不過大多數夢相並不直觀,使人難解其意,所以古時那些解夢或征兆預感之說,也都有其形成的基本原理,未必皆屬虛妄言論。司馬灰對這些事沒有什麽研究,他只是預感到這場噩夢就是一個警告——“綠色墳墓”現在就潛伏在棺材裏。

羅大舌頭也知道“綠色墳墓”陰毒狡詐,不敢稍有懈怠,用步槍把棺材內的死角挨個戳了一遍,又告訴勝香鄰和劉江河:“你們是有所不知,那綠色墳墓的首腦就跟幽靈似的,當初在英國蚊式運輸機裏的艙內,空間可比現在這口破棺材封閉得多了,它可就躲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還不是沒人能把它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