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蒸氣流沙 第八話 黑門

司馬灰五感敏銳過人,他察覺身後石壁上有些東西在舔屍油,沒敢打草驚蛇,故意放慢腳步,猛然回過身去,手中所持的撞針步槍,也同時隨著頭頂礦燈的光束指向峭壁。不過司馬灰動作雖快,趴在壁上那東西的速度卻更加快上三分,它似乎極其懼光,發覺礦燈撥轉,便“嗖”地一下縮進了巖縫中。

等司馬灰轉過頭來,身後石壁上早已是空空蕩蕩,他正想跟上去看個究竟,忽有一道亮光從半空中落下,那些死亡壁畫般的殘留痕跡,都被映得一片慘白。司馬灰隨即察覺到這是高處有閃光出現,可大沙坂下的地谷裏終年不見天日,怎麽會突然有發光物質出現?還不等他擡頭觀瞧,猛聽高處一陣轟響,在這峭壁對峙的狹窄空間裏顯得格外沉悶,那聲音自上而下傳導過來,也不知被放大了多少倍數,聽在耳中無異於天崩地裂,就如同“一風撼折千根竹,十萬軍聲半夜潮”。

宋地球等人也聽到動靜,同時擡頭仰望,就見高處爍亮如晝,一線紅雲壓頂鋪來,幾道幽藍色的光焰從中掠過,宛似火蛇在峭壁間突躥,灼熱的氣浪轉瞬間就已直沖到谷底,幾乎將他們貫倒在地。眾人眼不能睜,口不能言,急忙埋下身子低頭躲避。

司馬灰趴在地上仍覺酷熱難擋,整個身子仿佛都要被熱流熔化掉了,但心中卻保持著幾分清醒,知道這是有人引燃了高處的巖硝礦脈,蘊藏在山體土層中的巖硝,遠比氣態衰變物質的燃點要高出許多,不遇明火或炸藥,絕不會輕易產生自燃現象。如今這情況足以證明穆營長的推測,果然有某些敵特分子躲在暗處,妄圖幹擾破壞“羅布泊望遠鏡”探測行動,現在我明敵暗,實是難以防範。

在幾百米高處發生的礦脈炸燃,持續了大約十幾秒鐘。待到熊熊烈焰消退,地谷半空只剩濃煙翻滾,眾人都被嗆得連聲咳嗽,掙紮著爬起身來,心中兀自砰砰直跳,都不禁暗道一聲:“好險!”要不是此刻置身於地谷最深處,非得被活活燒成一堆焦炭不可,說不定連灰燼都留不下。

驚魂尚未平定,周圍又有許多細碎的沙土相繼落下,穆營長心底生寒,沙著嗓子叫道:“死球了,這土山要塌窯了!”

巖硝稍作加工就可以用於制作黑火藥,它在山體中裸露出來的礦脈被引燃,雖然產生不了持續有效的爆炸力,卻足以破壞大沙坂下脆弱的土殼,這情形就像在面口袋子底下捅了個窟窿,立刻有大量浮沙隨著坍塌的土層掉落下來,巖壁間沙障蔽空,塵霧壓頂。

穆營長見狀況危險,忙招呼眾人:“快跑!”他看通訊班長劉江河驚得呆了,腿底下跟灌了鉛似的半天邁不出步子,厲聲喝罵:“你他娘咋球搞的!”但是流沙形成的瀑布湧向谷底,淹沒了一切聲響,任憑他竭力叫喊,卻是誰也聽不到半個字。

穆營長只好上前猛推劉江河,誰知卻被一塊飛墜下來的巨巖擊中,他頭上雖戴著柳條帽。卻仍被砸的血肉模糊,身子一栽,跪倒在了沙塵之中,轉眼間就被流沙埋住了大半截。

司馬灰在旁邊正好瞧見穆營長遇難的慘烈一幕,而劉江河畢竟年輕,腦子裏邊早已懵了,顧不得自己也要被流沙埋沒,還想徒手從沙子中挖出穆營長,奈何沙礫粗糙,他發瘋似的只刨了幾下,十個手指就磨禿了皮肉,血淋淋地露出了白骨。

司馬灰心頭一沉,知道穆營長被蹋落的沙石連砸帶埋,此刻已然無幸,而且流沙下落之勢洶湧勁急,再也來不及去挖屍體,就探臂膀揪住劉江河的後衣領,拖死狗般硬拽著他,緊貼著峭壁往前奔逃。他們剛穿過一片流沙帷幕,就看宋地球也因躲閃不及被流沙蓋住,虧了埋得不深,才被羅大舌頭和勝香鄰兩個舍命搶出。

眾人借助地谷兩側的巖根凹隙,避開落下的流沙碎石,在塵霧彌漫中摸索著逃出不知多遠,但聽沙石滾落之聲漸漸止歇,司馬灰這才敢停下腳步,抹去風鏡上布滿的塵土,用礦燈去照視身後的情況,發現山體崩塌的大量沙石,早將鉆探分隊遇難的那一段地谷,填埋得嚴嚴實實。

其余幾人也各自坐倒,喘作一團,司馬灰看附近地勢開闊,還算安全,就扶起宋地球檢視傷情,見其頭部破了個大洞,失血甚多,昏昏沉沉的人事不知。

勝香鄰忙打開急救包,敷過了藥,又為宋地球纏上繃帶裹住傷口,她只是跟隨測繪分隊在野外工作時,學過一些簡易的救護措施,判斷不出宋地球究竟有沒有生命危險,但明眼人看這情形也知道不容樂觀。

司馬灰看通訊班長劉江河兩眼通紅,嗚嗚抽泣不止,便知道是穆營長的死對他打擊太大。司馬灰雖比劉江河大不過一二歲,卻目睹過無數死亡,知道這種情緒如果得不到釋放,遲早能把一個人折磨瘋了,就厲聲對他說道:“你他媽也參軍那麽多年了,好歹還是個班長,穆營長是被潛伏在地谷中的特務害死的,你不準備著替他報仇,卻跟個婆娘似的哭天抹淚,你還活個什麽勁?趁早自己撒泡尿把自己浸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