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晴空怒雲 第四話 流腦(第2/3頁)

司馬灰卻不氣短,他見氣氛壓抑,就攬住眾人肩頭說:“大夥別都垂頭喪氣的,咱們這不是還沒死人嗎?將來若能重逢,想來會有別樣心情。”說罷招呼羅大舌頭動身上路,一路離了“佤幫”,直奔中緬國境線而去。與大多數從緬甸逃回國內的人命運相同,司馬灰和羅大舌頭除了安全檢疫之外,肯定還要接受各種審查,好在夏鐵東的事情已經翻案了,在此一節上,沒被過多追究,但司馬灰與羅大舌頭在緬甸折騰的動靜不小,甚至連國內也對這些事也有所知聞,因此並沒有如他們預想般被發配到農村進行勞動改造,而是被關送到長沙遠郊一個磚瓦場進行監管,白天幹活,晚上辦學習班寫材料,把在緬甸的所作所為,不分大事小情,都必須原原本本詳詳細細的落在紙上,至於今後是繼續關押還是下放,都要經過有關部分層層核實調查,等作出結論之後才能定性。

司馬灰沒想到審查會如此之嚴,甚至連給家裏人寫封信都受限制,基本處於隔離狀態,完全無法與堂兄取得聯絡,現在唯一能來看望他們倆的,只有以前的同學夏芹。

這些年夏芹的父親早已升任副司令員,她在參軍後也被分到了軍區總醫院工作,同司馬灰、羅大舌頭一別數年,三人音容相貌都有很大變化,但昔時情誼未改,此刻重逢都是驚喜萬分,心頭百感交集。

夏芹先是抹了一會兒眼淚,責怪說:“你們倆可太有出息了,當初哪來的那麽大膽子?跑到越南被人抓住還不老實,又從農場逃到緬甸去了,在外邊胡鬧了好幾年,怎麽現在還知道要回來?”

如今回到中國,轟轟烈烈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尚未結束,司馬灰和羅大舌頭嘴裏說話也不得不換個頻道,再不敢自誇其能,只得感嘆道:“別提了,那時候年輕不懂事啊,犯了盲動主義的錯誤,給世界革命造成了損失,現在真是追悔莫及,好在已經懸崖勒馬認識到錯誤的嚴重性了,如今做夢都想重新投入到祖國人民溫暖的懷抱中來,所以你回去跟你爹說說,能不能想點法子給我們倆從這撈出去?”

夏芹說:“你們啊,先好好在這關著吧,要不然又該上房揭瓦了。”她又提及父親夏副司令員很掛念夏鐵東的下落,想從司馬灰和羅大舌頭這裏打聽一些消息,當年夏鐵東被人誣陷要行刺周總理,如今早已澄清了事實,家裏卻一直聯系不上他。

這件事真把司馬灰和羅大舌頭問傻了,心裏像是被人用刀子戳了一般,可也不能一直隱瞞下去,就以實情相告,可還是把夏鐵東被政府軍俘虜活埋的情況抹去,說成是遇到伏擊被冷槍打死的,死的時候很突然,沒什麽痛苦,夏芹初聞噩耗,忍不住失聲痛哭。

司馬灰請求夏芹幫兩個忙,一是給那些死在異國他鄉的戰友家裏寫信通個訊息,再有就是去看看阿脆的家中還有什麽人,日子過得怎麽樣。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對此事原也沒抱太多指望,在夏芹走後,羅大舌頭又被告知其父羅萬山兩年前因病去世,二人更覺沮喪,繼續日復一日的在磚瓦場苦熬,交代材料也不知道寫了幾十萬字,不由得十分焦躁,實在是沒招可想了,只好決定不顧後果,要覓個時機,逃出磚瓦場。

這片磚瓦場地僻人稀,內部只有學習班監管所的幾溜低矮小平房,裏面都是用木板搭的南北通鋪,住了幾十個人,以接受審查的戴帽右派和走資派居多,被監管在其中的人活動相對自由,晚上近處沒有警衛看押,只有一個革委會的馬副主任,偶爾拎著手電筒過來巡察,監督眾人學毛選寫材料。

磚瓦場裏白天勞動強度很高,每天一大早,關在附近農場裏的勞改犯們都會被卡車從外邊送進來,司馬灰就要跟著一起鉆熱窯參加勞動,他發現這時周圍都有帶槍的戰士看管巡邏。

羅大舌頭因為身上有傷,被允許白天也在屋裏寫材料,不用出去幹活,但前些天拆了最後一次線,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沒這待遇了,所以他也沉不住氣了,真要在這關一輩子,那還不如回緬甸佤幫軍入夥呢,就躥叨司馬灰趕緊想辦法逃跑。二人正合計著來次夜間偵察,先摸清周圍明崗暗哨的部署情況,然後卻又計較,馬副主任卻突然推門進來,責備道:“怎麽又交頭接耳?你們倆今天的交代材料寫得怎麽樣了?”

司馬灰立刻苦著臉叫屈:“主任啊,我這鉛筆都寫禿好幾捆了,組織上對我們的事什麽時候才能有結論?現在正是奪取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全面勝利的關鍵時刻,卻讓我天天浪費寶貴時間寫這些沒有價值的東西,這能充分體現黨和人民給出路的政策嗎?”

馬副主任是真替時下的年輕人著急,思想意識太成問題了,所以每次都要語重心長地嘮叨半天,這回他又板起臉打著官腔:“司馬灰,你不要總發牢騷,也不要有抵觸情緒,你那肚子花花腸子我可太清楚了,整天油腔滑調,寫的交代材料錯別字連篇,前言不搭後語,我看咱們這學習班裏就屬你怪話多。我勸你應該有耐心,你們的問題組織上早就開始著手調查了,可這需要涉及到方方面面,不是短時間內可以完成的。雖然你們倆的家庭出身都不太好,問題也比較復雜,但毛主席一再指出,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反動兒混蛋的論調不可取,這說明了什麽?說明黨和人民並沒有拋棄你們嘛,所以你們要好好交代問題,深刻反省自己的錯誤,堅決站在毛主席的偉大革命路線一邊,珍惜黨和人民留給你們的出路,不要辜負了黨和人民對你們的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