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神獒第二話一千三百刀

且說巡撫大人安排張小辮和孫大麻子,在靈州城裏做了捕盜的“牌頭”,又把小鳳收留在府裏,表面上是念她孤苦,讓她服侍馬夫人暫做個使喚丫頭,實則是當做人質,以防張小辮二人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張小辮精滑透頂,如何看不出來這個用意?心中暗罵馬大人看似慈眉善目,卻實是老謀深算,肯定是想“以賊治賊”,利用“相物”之術,來對付“造畜”的邪法,可小鳳又值得什麽斤兩?只等三爺我尋得幾注財帛,趁早找個機會卷了錢遠走高飛才是。

孫大麻子卻另有一番見識,還以為馬大人識得好漢,有意擡舉重用他們,就勸張小辮道:“俺常自思量著,咱們兄弟本是何等樣人?打生下來便是粗茶淡飯的過日,即便手邊有了金銀也不知如何使用,發財後反倒覺得全身都不自在。又擔心槐園筷子城裏藏的銀子實在太多,你我驟然得了如此大的富貴,只恐天理不容。到最後果然生出事來,驚動了官府,惹來一場官司上身。不過到頭來雖然富貴成空,卻幸而因禍得福,受馬大人的賞識做了牌頭,咱們必當盡心竭力圖效犬馬之勞,不可再生非份之想了。”

張小辮並不理會他這番道理,俗話說得好,“衙門口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又道是“車船店腳衙,無罪也該殺”,在衙門口裏聽差的“三班四快”,從來都是拆剝人家的祖師,捕快牌頭正是那“三班四快”中的一快,這等差事雖然有些油水可撈,死後卻是沒有面目去見自家列祖列宗的,哪有什麽興頭認真去做?但眼下城外刀兵四起,想逃也難以逃遠,只好充做捕盜的“牌頭”,權且混它幾日再做道理。

有話即長,無話便短,轉眼就到了設法場處決“潘和尚”的日子,從一早起來,監牢中的獄卒們,就按“發送紅差”的慣例,給“番和尚”披紅掛綠,全身上下揩抹幹凈,並在兩腮上畫了胭脂,於死牢中擺下四大碗“雞、鴨、魚、肉”,並預備了一壇子水酒,勸他吃飽喝足了動身上路。

“老鼠和尚”下獄時已被挑斷了大筋,雖是變成了一個廢人,卻一直還盤算著如何砸牢反獄逃將出去,萬沒料到這麽快就上法場,自知今天無論如何都躲不過去極刑之苦,索性把心橫了,放開肚皮,吃了最後一頓“斷頭飯”。

這時便有官差前來提人,將“潘和尚”從深牢大獄中起出,打入囚籠木車,由兩百多名團勇押解著遊街示眾,一眾兵丁橫眉立目,殺氣騰騰,個個都是“弓上弦、刀出鞘”,一陣陣敲打碎鑼破鼓開道的喧鬧聲中,推動著囚車,緩緩來至城中十字街心。

此時“靈州城”裏的許多百姓,都已聽聞拿到了盜竊庫銀的“巨賊”,而且此賊還偷拐小孩,這些年在附近丟失的孩子,多半都被此賊煮來吃了,實該千刀萬剮。

滿城中人,無不對其切齒痛恨,都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眼看今日正午就要處以極刑了,自然是奔走相傳,盡來觀看,來得人實在太多,城墻也似的砌將起來,攪做了人山人海,連四周樓閣房頂的瓦檐上都站滿了人,人人都想看看如何收拾這專吃人肉的惡賊。

臨著街心的一處高樓,是座二層的閣子,視野最為開闊,被設為了監斬台,由帶兵鎮守靈州藩庫節制軍務的圖海提督,與那位總領團練的馬大人共同監斬,為防有歹人來劫法場,或是有粵寇趁亂偷城,便派兵戒嚴封鎖了各道城門,又調數營精銳團勇,各執犀利火器,暗藏在法場附近隨時聽令,真個是“伏下快孥射猛虎,沿江撒網捉蛟龍”。

古代處決犯人,行刑的“法場”向來都選在街口市心,有意讓民眾圍觀,為了讓大夥知曉官家法度森嚴,不敢輕易犯禁,但事與願違,處決犯人的活動,往往都被當成了最大的“熱鬧”來看,端的是鮮活生動,遠比聽書看戲要來得刺激。在鎮壓農民起義的那些年月,官府使用的“酷刑重典”遠遠多於往日,一到開設法場的日子,看熱鬧的人就如同逢年過節趕廟會一般,有好些個潑皮閑漢,不辭起五更爬半夜之苦,就為了搶到個極近的好位置看得真切,又有幾個真正將朝庭的“王法刑律”放在心上?

張小辮和孫大麻子做了公差,被派到法場刑台下看押“老鼠和尚”,一眾團勇公差把用刑的木台圍得裏三層外三層,但四周的百姓太多,任憑抽打喝罵,仍是爭相擠到前邊來看,一時間人挨人人擠人,擁得水泄不通,被擠壞的人們哭爹叫娘,整個街心亂做一片。

張小辮前天從“貓仙祠”的野貓當中,把那只偷溜的黑貓找了回來,本想今日借著做公之便看回熱鬧,誰知和孫大麻子被擠在囚車旁,竟是一動都不能動,那黑貓也被擠得無處容身,只好蹲在了張小辮的帽子頂上去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