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林中老鬼第八話靈州城

且說金棺村在一夜之間毀於兵禍,孫大麻子和小鳳雖得幸免,卻都是“家破人亡、飄零無依”,心中方寸早已亂了,值此水深火熱之亂世,哪裏才有生計可尋?

忽聽張小辮願意帶著他們去尋一場大富大貴,簡直猶如死囚臨刑時接著了一紙九重恩赦,好不慶幸,當下對張小辮之言從骨子裏信從了,孫大麻子更是感激流涕:“常聽俺爹說,世上的人最願意做錦上添花,絕少人肯去雪中送碳,俺這輩子能結識到如此義氣的兄弟,也真不枉人生一世了。”

張小辮心知此時此地不便多說,便對那二人道:“要求那場富貴,尚有幾件大事要做,眼看日頭望西墜了,咱們切莫延誤,早早動身上路才是。”說罷讓孫大麻子和小鳳抹去淚水,三人強打著精神在死人堆裏翻找了一些吃食財物,裹將起來帶在身上,以充路資之用。

張小辮又說接下來首要之事,就是把“僵屍美人”偷偷運進靈州城裏。孫大麻子心想,既然此乃得道仙人專為周濟貧苦才泄露出的天機,我輩世俗中人濁智愚見,誰又參悟得透其中道理?幹脆不去多想,只管照做就好,反正張小辮得了真傳指點,他怎麽說就怎麽是了。

於是一同動起手來,把那具沒有下巴的“僵屍美人”套在麻袋裏藏了,尋得一輛沒套牲口的空驢車裝載,由孫大麻子在前倒拖了木車,張小辮和小鳳在後幫忙推著,延著道路走上村後山坡,至此不由得同時停下腳步,又回首看了看殘垣斷壁的昔日故裏,方才強忍著悲傷灑淚離去。

離村不久,就聽得前面人喊馬嘶,轟隆隆的軍旅之聲逐漸逼近,似是有大軍經過,三人大吃一驚,急忙伏在山梁後偷眼觀瞧。

血染般的殘陽之下,只見一隊隊頭裹紅巾的太平軍,正在從靈州城方向敗退,熬戰之後的軍卒,個個血染征衣,刀矛之上還有血跡碎肉未幹,旗幟袍服上滿是煙火熏灼之痕,逶迤而行的隊伍見頭見不到尾,長槍如林,彎刀似草,密麻麻遮蔽了山野,大軍過處,踏得地動山搖,天地間都化做了一片濃重腥紅的血色。

直到天色黑得透了,山下的人馬才陸續過盡,遠處都是無數支火把組成的條條火龍,還在不斷向西移動,張小辮等人遙遙望見粵寇終於去得遠了,不禁暗暗乍舌,他們長這麽大都不曾見過如此大隊的人馬。

三人看那賊勢極盛,雖敗不亂,不久定會卷土重來,不知那靈州城還能守到幾時,又惟恐撞上亂軍山賊,哪裏還敢去走大路,專撿些荒山野徑而行,各村個寨裏早已是十處空了九處,沿路走去,更無半點人煙燈火。

摸著黑推車走到天色微明,慌亂中不辨東西南北,正不知走到了何處,忽見前面林中橫七豎八倒著許多死屍,足有不下數百具之多,看服色都是附近村莊的百姓,恐怕也是逃難時撞見亂軍慘遭屠戮,張小辮三人已是驚弓之鳥,在荒山裏見到大批“身首異處、肚破腸流”的屍體,不免相顧駭然,只想盡快繞路離開。

不料只遠遠地看了幾眼,竟覺得那些死屍有異,原來每具屍體不論男女老少,皆被褪去了褲子,下身裸露朝天,兩腿間血肉模糊,顯然是被人用刀割過,其狀慘不可言,小鳳趕緊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

孫大麻子也看得心中跳成了一團,低聲問張小辮道:“我說三弟,難不成粵寇殺了人後……還要割去命根子不成?為何連女子陰戶也給割去了?手段竟如此殘忍,這天底下幽有神誅、明有王法,如此作為就不怕遭天譴嗎……”

張小辮在外闖蕩過幾年,見識遠比孫大麻子廣博,壯著膽子向林子裏張了幾眼,已猜出個大概,故作老成地籲道:“此等作為,不象是尋常賊寇所為,聽我那駕鶴西遊的老道師傅說過,世間曾有一門修煉金鋼禪的邪教,這個教門詭秘無比,卻是男女都有習它的,這夥人是專割死人那話兒的,男屍去勢、女屍去幽,男女配成一副,再加上汞砂異草,就是一味丹藥了,服之能成大道,官府拿到煉此邪術之徒都要在市曹千刀活剮,卻始終屢禁不止,看此情形,可能又有奸人趁此戰亂偷做那種無德的勾當了,這些死屍身上刀痕宛然如新,只怕那夥強人並未去遠,若被他們撞見,免不了要遭其毒手,咱們三十六策,還是趕快走為上策。”

孫大麻子聞言面如土色,吐了吐舌頭:“俺的娘,死人身上的敗肉也吃得?”連忙同張小辮拉了驢車,拽著小鳳往密林深處逃去。

又走了半晌,擡眼看時,林外是座大山,竟是轉回了先前捉蝦蟆的甕冢山,頭天夜裏一場暴雨山洪,又趕出了許多蝦蟆,漫山遍野地亂蹦亂跳。

張小辮正發愁怎麽把僵屍運到靈州城裏,見了山上無數蝦蟆,雙眼一轉,頓時計上心來,哈哈一笑,叫道:“不怕沒來運,就怕運才來!”立刻讓小鳳看住驢車,他率同孫大麻子,兩人挽起褲管衣袖,跋泥涉漿地爬到山上,捉了滿滿一麻袋活蹦亂跳的大蝦蟆回來,這才找準了路徑直奔靈州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