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血衣鎮(第3/7頁)

陳卓長得果然很像陳璞,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不過,他的眼神卻顯得很是呆滯,嘴巴微翕著,黏稠的口水從嘴裏淌了出來,掛在嘴邊,卻不知道去擦一擦。他看到我們後,嘴裏立刻發出了"嘰裏咕嚕"的含糊聲音,口水在喉管裏打著轉,身體也開始興奮地戰栗了起來。我這才明白為什麽陳璞從來沒給我說過他有個弟弟,原來陳卓是個癡呆症患者。雖然他長了一副成人的模樣,卻根本沒有成人的思想與感受。

忽然間,不知道為什麽,我忽然想起在鎮口看到的那幾個小孩,他們的眼神,就與現在所看到陳卓的眼神,幾乎一模一樣。難道他們也是弱智兒?這血衣鎮是怎麽了?為什麽會有那麽多的智障人士?難道與鎮外的那條紅色的河有關?

朱大伯在廚房裏生了火,為我們打來了熱水,還給陳卓熬了藥。他告訴我們,這藥是鎮裏的劉醫生給陳卓開的,陳卓吃過之後,很快就會再次睡著。劉醫生是個老中醫,在血衣鎮裏行醫已經三十多年了,他的絕活是治療小兒夜哭症。只要經他的手,饒是再哭鬧的嬰孩,也會乖乖安靜幾天。不過這幾天他外出探親去了,所以難怪會有婦人在墻外貼著符咒,請求路人的幫助。

陳卓吃完藥就進屋歇息去了,我和陳璞燙過腳之後,也進了裏屋,躺在了他父母曾經睡過的大木床上。聽著陳卓的鼾聲,陳璞幽幽嘆了一口氣,對我說:"王東,讓你見笑了。"我苦笑:"唉,誰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

陳璞告訴我,以前家裏很窮,三十年前,當他父親看到新出生的竟是一對孿生兄弟時,對生活壓力的擔心遠遠超過了初為人父的喜悅。三個月後,父親將陳璞送到了城裏一個久未生育的遠親那裏,留下了陳卓一個孩子在身邊。這一切是陳璞在十八歲的時候從養父母那裏知道的。當時,養父母認為他已經成年了,應該告訴他所有的真相。此後,陳璞回來見過父母兩三次。看到這裏的貧困與弱智的弟弟後,他決定每個月都寄一筆錢回來。父母用這些錢,修葺好了這幢老宅,也為陳卓買來了治病的藥。

聽了陳璞的話,我很有感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這麽多年,真是難為你了。"

4

陳璞將油燈放在裏屋的桌子上,燈油燃燒後,發出一種很原始的香味。"睡了吧。"陳璞對我說。就在這時,我聽到屋外飄來了悠悠的哭聲。是嬰兒的哭聲。

嬰兒的哭聲像一股煙,在房前屋後飄揚著。血衣鎮裏的房屋和樹木,將煙一般的哭聲切割成一縷一縷的細絲,而哭聲卻依然會很頑強地重新黏合在一起,水銀瀉地般,無孔不入地鉆進房屋中,刺進我們的耳膜裏。

我被這連綿不絕的哭聲弄得心煩意亂,不禁對陳璞說:"你聽到了嗎?有嬰兒在哭。"

陳璞翻了個身,淡然地說:"哪是什麽哭聲?這是山風快速掠過老屋的縫隙時,引起的尖利嘯叫。這樣的聲音,每天晚上都能聽到,你就別擔心了。"

油燈光越來越微弱,嗅著那原始的香味,一陣倦意也慢慢襲上了心頭。今天走了這麽久的山路,我也真的很累了。在陳卓與陳璞的鼾聲之中,不知不覺,我也慢慢陷入了無可救藥的夢想之中。

朦朧中,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搖曳,仿佛漂浮在水面上一般。我努力睜開眼睛,卻看到周圍一片鮮紅的液體--原來我正漂在血衣鎮外的那條紅色的河面上。我怎麽會在這裏?我奮力向湖邊遊去,卻嗆了幾口紅色的河水。河水夾雜著腐爛的惡臭,令我幾欲嘔吐。河面上氤氳著紫色的霧,我看不到河岸。但我知道這小河並不寬,很快我就會遊到岸邊。

不過,我錯了。河水幾乎沒有流動,沒有一點聲息,我根本無法辨別哪裏才是河岸所在的方向。我只能胡亂選擇一個方向遊了過去,我看到紫色的霧氣中,隱隱出現了一座橫跨的木橋。我抓住了木橋的欄杆,掙紮著爬上了木橋。

我濕淋淋地坐在木橋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直到現在,我還沒弄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浸沒在這條惡臭的河裏。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黑暗中,橋的一側傳來腳步聲。我擡頭望去,看到了一個穿著紅色衣裳的老頭,他的面孔隱沒在紫色的霧氣中。我只注意到,他的兩只褲管,一只捋到了膝蓋,而另一只則垂在腳踝處。垂下頭,我忽然看到自己的手裏,拿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我的夢境,到此為止。

5

我被一陣嘈雜聲驚醒,睜開眼,屋外已是日上三竿,這一覺我睡得可真是香啊。

我坐了起來,才發現自己竟然上身赤裸著。我記得昨天晚上只是脫掉了外衣,穿著內衣睡的覺。我有點詫異,這時,陳璞走了進來,他穿上了一件紅色的衣裳,對我說:"王東,你醒了?昨天晚上不知道怎麽了,你出了很多汗,貼身的內衣全都濕透了。你在半夢半醒中脫掉了內衣,光著膀子睡的覺。"他遞給了我一件河水漿洗成紅色的粗布內衣,說:"這是陳卓的,你先穿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