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奧莉維亞 44

坐在這個屬於自己的海灘上看著孩子們玩耍,我感到一陣小小的喜悅,我意識到這是失去丹、又在兩個月後失去父母以來,我第一次可以自由地享受喜悅。

接受父母的死訊是我不得不接受的最艱難的事之一。記得當時我對著來到現場的警察大聲叫嚷。警察想要解釋發生了什麽,他們告訴我那應該是很平靜的死亡方式。但他們一定是弄錯了,大錯特錯。

他們告訴我房間裏有一個一氧化碳探測器,但不幸的是沒有裝電池,也許我的父親把電池拿出來更換,然後忘記了。這在我看來根本就講不通。我爸爸備有所有大小型號的電池,他很鐘情於那一類東西。我帶警察去看那個放電池的抽屜,爸爸怎麽會沒有換上那該死的電池呢?

警察沒有聽進去我的話。我記得煙氣剛散掉,大家認為房子已經安全了的時候,一個好心的女警官把賈絲明帶到客房,把她放到那張新的活動墊上,那是我的父母為她買的“歡迎來到新家”的禮物。

接著電話響了起來,我無法理會它。我沒法跟任何人說話,不知道能不能說出那句話:“我的父母都死了。”我相信每一個音節都會像膠水一樣封住我的上顎。

那位警察拿過我的手機接起了電話。我不知道他說了什麽,只記得他把手機還給我的時候說:“羅伯特·布魯克斯說他就要過來。”我已經把羅伯特徹底忘了,他正在公寓等我。當爸爸沒有跟租來的貨車一起出現的時候,羅伯特建議我先開車回家看看是什麽事讓他耽擱了。我原本應該打電話告訴他什麽時候可以回去。

當得知有警察以外的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時,我感到如釋重負。那個消息已經傳出了四面墻外,那似乎讓它變得更加真實了。我為羅伯特知道發生了什麽而高興。我還不太了解他,但自從他第一個趕來看公寓起——就在它開始掛牌出售的當天——他就對我很好。我立刻覺得他強大又有能力,迫不及待地等他過來,幫我減輕一點負擔。

似乎等了很久他才趕過來,但之後他告訴我那一段路他是以破紀錄的速度走完的。等他到了的時候,現場已經滿是調查的人,但他們沒有什麽意外發現。屋裏沒有任何被強行闖入的跡象,也沒有發現他殺的苗頭,只有一個相當微不足道的證據,就是電池不見了。

一個專業的煤氣工程師來看了熱水器,馬上就指出了一個問題。他解釋了通氣孔的重要性,它可以讓冰涼的新鮮空氣進來,使燃氣升上煙囪排出去。我擺脫了僵屍一般的麻痹狀態,準備好聆聽他說話。我要弄明白那一點。

當他指出房子的通氣孔被一條舊毛巾堵住的時候,我幾乎要大發雷霆。“不可能!”我不停地叫喊道,“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那個工程師簡明地指出從他看到的情況來看,房子的所有窗戶都有三層玻璃,每一扇門——包括內門——都裝有密封條。他問我的父親對節省費用是不是特別在意,我只得承認他確實如此。那個冰涼的通氣孔會破壞我父親精心布置的密封環境,但他會那麽傻嗎?

他們全都悲傷地看著我,羅伯特抱住我的肩膀,我記得我喪氣地甩開了他。我不想要安慰,只需要有人相信我。

顯然不僅僅是通氣孔的問題。在那無可否認已經老舊的熱水器暖氣管上發現了一處壞掉的連接點,有毒氣體就是從那裏泄漏的。他們說得卻好像錯全在我父親似的。

我記得當時我像被卷入一團黑色的霧氣中,雙腿發軟。有人抓住了我,把我扶到沙發上——我已經記不得那個人是誰了——但我還是從完全崩潰的狀態中奮力回過神來,我要設法讓警察承認他們是錯的。

那個時候,感謝上帝讓羅伯特出現在我身邊,雖然我並不想要他給我擁抱和安慰。警察毫無用處並不是他的錯,羅伯特是唯一能讓我保持理智的人,即便身處那樣的混亂之中,他還提醒我要給賈絲明喂食。

當我爭論到詞窮的時候,他代表我向警察道歉。我不想讓他那麽做,但對他們大喊大叫並沒有什麽用。我要接受沒有謀殺證據的事實,而且也沒法想到有哪一個人希望我的父母死去。

那名督察知道有些事情不對勁,我肯定這一點。我聽到了他與調查犯罪現場的技術人員的談話。我走到他們聚集的雜物間的門口,聽到督察讓技術人員把所有東西再重新檢查一遍,確保沒有人來過。我想爸爸或許有可能把通氣孔給堵上,但是電池的事情怎麽也想不通,除非我父親突然之間性格大變,或者是得了早期老年癡呆症。

想到那一晚要住在他們的房間裏,我害怕起來。我能在父母數小時前剛剛死去的房子裏睡著嗎?我覺得我做不到。我再也不想回那個令我傷心的家裏,但我已經不是公寓的主人了,而最好的朋友正在中東的某個地方,於是我只能貼著墻壁向下滑落坐到地板上,雙臂環抱住雙膝,不停地哭。我聽到那個警察問羅伯特知不知道誰可以幫我,他告訴警察說不用擔心,他會把我帶回公寓——那時已經是他的公寓了——會親自照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