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曲

酒吧裏人聲鼎沸,熙熙攘攘。女孩臉上掛著笑,準備離開。笑聲和喊聲在耳邊回響,她費力地打開沉重的大門,一陣冷風猛地灌了進來。她轉身對每個可能正看向她的人喊了聲“晚安”,只見幾條胳膊舉了起來,向她揮手道別,但大部分家夥不是繼續沉浸在啤酒中,就是瘋狂地打著手勢,向任何願意洗耳恭聽的人分享他們的最新笑話。

門在她身後砰的一聲摔上了,切斷了那溫暖的黃色燈光和年輕人縱情享樂的快樂聲線。黑暗的夜籠罩著她,突如其來的寧靜似是有形的一擊,擊中了她。有那麽片刻,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在初冬的寒氣中哆嗦著,把脖子上的圍巾拉緊了些,環抱雙臂取暖。她真得去淘一件喜歡的外套了,好在晚上外出時願意穿著出門。想到自己的虛榮,她不禁微笑,並提醒自己:走回公寓只需一刻鐘,只要走快點兒,很快就能暖和起來。

酒吧的門再次轉開,一時打破了寧靜,裏面琥珀色的燈光潑灑到潮濕的人行道上。從溫暖的酒吧傳來的一陣響亮樂聲中,她似乎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但門一轉,砰的一聲又關上了,一切復歸寧靜。

在曼徹斯特這一區的街道上,零星的幾個人步履匆匆,在拐上通往自家的岔道後消失不見。可怕的天氣和初冬刺骨的寒意迫使人們今夜只能窩在家裏,而誰又怪得了他們?

一對情侶在她前面不遠處停下來接吻,女孩用胳膊圈著男孩的脖子,踮著腳尖,好把整個身體都貼在男孩身上,總算為這個夜晚帶來了些許暖意。她望著他們,想到戀愛的感覺是多麽美妙,不禁又笑了。最近才和男友搬到一塊兒,她從來沒有這麽快樂過。

她走到主幹道的交叉口,在十字路口等待。車輛稀稀拉拉,但作為進出曼徹斯特的主幹道之一,這裏從來都沒有徹底安靜過。

她趁著沒有車匆匆過了馬路,走向另一邊更為安靜的街道,遠離了學生公寓和現代風格的房屋。他們在一棟維多利亞風格的舊房子裏找到一套公寓時,她欣喜若狂。整個一層都是他們的,盡管還是有點兒臟,但他們已經在清理了。最棒的是,公寓位於一條寧靜而討人喜歡的林蔭道上,使得那裏的每一棟房子都有種私密感。

她拐進第一個路口。右邊的小公園裏通常總是擠滿了玩耍的孩子,但在夜裏的這個時候,裏面一個人影都沒有,只有一架孤零零的秋千在無聲地輕輕搖晃。

平底鞋落在人行道上幾乎沒有聲音,她有種與世隔絕的奇怪感覺。她朝路過的那些房子的窗子望去,大部分都被高高的籬笆墻遮住了,能看見的又都是黑乎乎一片,路上只有街燈死氣沉沉的倒影,使得遠處的那些房間給人一種無人居住的怪異感覺。

附近有人!這個念頭突然偷偷向她襲來。她沒有絲毫證據,既沒有聽到鞋的摩擦聲,也沒有瞥見什麽黑影。完全是別的什麽東西,那感覺就像有個人的眼睛在她的背上鑿出了一個洞。她就是知道。

身體瞬間變得僵硬,每一條神經末梢都在刺痛。她是不是該跑?如果她這麽做了,會不會成為讓那個人追她、抓她的信號?她是不是該拐進某戶人家的車道?但那人會在她趕到那戶人家的門口前逮住她。

讓對方知道自己察覺到了正在被跟蹤會不會更好?如果轉身去看,會不會刺激對方做出反應?她不知道。

但那人就在那裏。她只是不知道對方離她有多近。

來不及多想,她飛快轉頭,但大街上空蕩蕩的。那人不在她身後?那一定在什麽地方,她確信。她朝公園望去,想到了那架晃動的秋千。那人可能藏在那條沒有燈光的黑暗小路兩旁的灌木叢後,正與她並列同行。

那天晚上早些時候的一個片段突然刺穿了她的腦海。身處充斥喧鬧笑聲的酒吧中,有那麽一刻,她感到不自在。她在吧椅上猛一轉身,以為會看到緊挨著身後站著一個兇惡的陌生男人,但沒有,甚至沒有人在看她。於是她拂去了那種感受,讓夜晚的快樂包住那令人不舒服的戰栗,並從中擠出活力。但無濟於事。她現在的感覺和當時一模一樣。

公園的入口就在前面。如果對方在裏面,要來抓她,這就是動手的最佳時機。她只有幾秒鐘的時間想對策。她要表現得若無其事,然後一走到和公園大門平行處就開始跑。如果有必要,她要尖叫求助。

還有兩步,她就要到了。她放下雙臂,垂至身體兩側。要走的那條路的拐角處就在前面,但那裏更暗,深得她喜愛的那些樹的粗樹幹在狹窄的人行道上投下深深的倒影,漆黑又光禿禿的樹枝彎入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