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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朗和須貝約在新宿三丁目車站旁的一家咖啡店。碰面後,兩人馬上離開咖啡店,向東走了一小段路。哲朗原本以為大概要去歌舞伎町一帶,因而有點意外。

“不是那麽氣派的店啦。而是氣氛更沉靜一點,該怎麽說呢,所謂雅致的店。”須貝洋洋得意地說。

“雅致啊。對了,為什麽你會知道那種店?”

“我是聽人說的,我一個朋友是那裏的重要人物。”

“那個朋友是男的嗎?”

“是啊。”

“他有那方面的癖好嗎?”

“如果他知道有人這樣說他的話,一定會火冒三丈吧。”須貝邊走邊擠眉弄眼。“他是工作上的朋友。那家夥承攬一家壽險公司的保險代理,而那家店的老板是他的老客戶。”

“保險的?”

“是啊。不過,老客戶這種說法並不正確。他們應該算是互相幫忙吧。”

“什麽意思?”

哲朗一問,須貝環顧四周之後,用手掌遮住嘴巴,低聲對哲朗說道:“我就直話直說了,定期注射荷爾蒙的人,很難投保壽險。因為壽險公司認為這種人容易罹患癌症,雖然這沒有什麽科學上的根據。”

“哈哈。”哲朗也聽過這種說法,他明白須貝想說什麽了。

“不過,這種人也更擔心自己的身體,為了預防萬一,他們都會想要事先投保。於是代理公司方面,會設法配合他們的要求。唉,這也算是幫助別人。當然,這也是因為目前不景氣,找不到心保戶。”

哲朗心想:因為不景氣,找不到新保戶才是公司的心聲吧,但是他忍了下來,問道:“於是代理公司對投保資格放水嗎?”

“講白一點,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為是否注射荷爾蒙,只要一看就知道了。但問題是,代理公司似乎會替他們找出許多漏洞。”

哲朗明白了,原來互相幫忙是這麽回事。能夠省掉那麽多麻煩,想必壽險公司也撈得到什麽好處吧。

時間是傍晚六點多。年關將近,尋求酒醉或刺激的人們開始在街頭巷尾徘徊。

須貝停在一棟咖啡色的建築物前,那裏有一道通往地下室的樓梯。

樓梯盡頭是一扇門,門前放了一個寫著“BLOO”的招牌。須貝低聲說,是要發成“BLUE”。

打開門進去,是一個L型的大型吧台,櫃子上擺滿了洋酒。櫃子前有一名年輕人在洗東西。“他”意外地看著哲朗他們。

“目前還在準備中。”

對方的聲音嘶啞粗獷,有種不自然的感覺。哲朗聽慣了美月的聲音,立即明白她們是同道中人。

“嗯,我知道。我和相川小姐約好了要見面。”須貝遞出名片。

“他”身穿白襯衫,打了一條黑領帶,收下名片,確認須貝的身份。“他”的發型精心整理過,盯著名片的眼神比男人還要銳利。

“請你們等一下。”說完,“他”消失在吧台內側。

哲朗環顧店內。整家店相當寬敞,擺了幾張大桌子。有兩名年輕人在角落打撲克牌,其中一人身穿灰黑色襯衫,頭發理得非常短;另一人一身皮夾克,將一頭中長發染成金色。哲朗只看得見他們的側臉,兩人的五官都很端正。他們將撲克牌丟在桌上的動作,完全就像男人。哲朗想象,應該會有很多女人愛上他們。

剛才那個“他”回來了。

“相川小姐請你們在休息室稍待。”

“休息室在……”

“這邊請。”

“他”領著哲朗他們到一間兩坪多的小房間。墻邊是掛了男人衣服的衣架。衣架下方的瓦楞紙箱中,有幾雙鞋隨意地丟在那裏。

房間中央放著簡陋的茶幾和鐵椅。應征者的面試應該就是在這裏進行吧。兩人並排而坐,須貝拉來茶幾上的煙灰缸,從外套內袋拿出CASTER MILD的香煙盒。

“不管怎麽看都是男人,對吧?”須貝低聲說。這句話指的似乎是“他”。

“是啊。”

“那種外表應該會受女孩子青睞吧?”須貝吐出白色的煙。“可是那方面不知道怎麽樣。我聽說這家店動過完整手術的人很少。唉,就算動了手術,大概也不能像一般男人那樣吧。”

他指的似乎是性能力。

“那個叫相川的人動過變性手術嗎?”哲朗問道。他在來這裏之前,聽須貝說這家店的老板名叫相川冬紀。當然,這應該不是本名。

“不,我聽說她什麽也沒做。”

“什麽也沒做?”

“就是什麽也沒做啊,聽說她連荷爾蒙療法也沒做。”

“是哦。”哲朗偏著頭一臉不解,這麽一來不就完全是個女人了嗎?

當須貝抽完第二根煙時,門突然打開。進來的是一名身穿黑色雙排扣西裝外套的人。

“讓你們久等了,我是相川。”她輪流打量哲朗和須貝的臉。她的聲音雖然嘶啞,但確實是女人的聲音。然而,聲音裏卻隱含著一般男人沒有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