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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須貝說要回家。哲朗送他到公寓入口時,須貝一臉不安地問道:“日浦的事,你打算怎麽辦?”

“嗯……”哲朗知道須貝想說什麽。“我想要逃避刑責並不容易。”

“那當然。又不是電視劇,要一直窩藏嫌疑犯是不可能的。我覺得應該快點讓她自首,才是為日浦好。”

“嗯。我會再找她談談,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聽到這裏這麽一說,須貝尷尬地用手摩擦絡腮胡。

“畢竟是老朋友了,我是想助她一臂之力,但是如果扯上命案,我實在是愛莫能助。再說,我家還有貸款,而且小孩就要上小學了。”

“很辛苦吧?我了解。”哲朗拍拍他的肩。“替我向大嫂問好。”

“我覺得你們最好也別涉入太深。”須貝丟下這句話後就走了。

哲朗回到家裏,發現理沙子和美月睡在沙發上。攤開的報紙依舊放在茶幾上。哲朗走進寢室,躺在床中央,好久沒有一個人睡在這張床上了。

哲朗非常了解須貝的心情,沒有人能責備他。一般人應該都會那麽做吧。友情並沒有消失,只不過是重要性的優先順序改變罷了。

另一方面,哲朗也知道理沙子堅持保護美月的理由。那和她至今的人生有關,其中,也包括了和哲朗的婚姻生活。

兩人是在雙方二十七歲的時候結婚。結婚之前,兩人已過著半同居的生活,為了讓雙方父母親放心,理沙子才正式入了哲朗的戶口。經濟因素也是原因之一,哲朗當時剛辭掉一家小出版社的工作,理沙子也想要以攝影師的身份自立門戶。兩人判斷,一起生活比較有利。

哲朗現在依然認為這個選擇沒有錯。在收入不穩定時,彼此互相鼓勵,有錢的一方補貼沒錢的另一方,兩人因此穩固地建立起自己的事業基礎。

哲朗常想,說不定當時是最幸福的時光。當然,他並不想回到再怎麽寫稿也賺不了錢,老接吃力不討好的爛差事的往昔。然而,如果光談和理沙子之間的關系,當時肯定是最充實的。哲朗打從心底希望她成為獨當一面的攝影師。當對她說:如果有一天我們能夠合作,一起工作的話就好了。他的話絲毫不假。

不過,當各自開始邁向成功的時候,兩人的關系有了改變。哲朗一開始並沒有察覺,他認為彼此的對話減少,共同度過的時間變少,單純只是因為忙碌。比起以前,他們現在重視工作更甚於對方。他將這解釋成為了成功必須付出的代價。

哲朗腦海浮現流理台裏堆積如山的餐具。當時是六月,進入了梅雨季,那一天也下著綿綿細雨。一堆餐具是兩人輪流堆起來的。那時兩人一起用餐的機會大幅減少,畢竟兩人的工作內容和工作時間完全不同,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三餐主要是到餐廳解決,或吃便利商店的便當打發,所以比起一般家庭,很少用到餐具。即使如此,餐具櫃的咖啡杯、玻璃杯和小盤子還是陸續跑到流理台。哲朗沒錯走進廚房,就會感到郁卒。餐具確實越堆越高了。理沙子恐怕也是以相同的心情,看著那座小山吧。

關於家事的分擔,並沒有特別的責任劃分,都是有空的人想到就做。在那之前,都沒有發生什麽問題。

當時,兩人都沒空。不,客觀來說,並非完全沒空。如果只是洗洗餐具。兩人一定抽得出時間。哲朗雖然有一份吃重工作的截稿日期在即,整天都被采訪和撰稿工作追著跑,但也不是連二、三十分鐘的時間都抽不出來。理沙子應該也是一樣。

如果其中一人說:我們一起收拾吧,就什麽問題都沒有了。但是哲朗和理沙子都沒有開口。理由自然是自己不想做,兩人都期待對方去做。在這件事的背後,兩人都傲慢地認為,自己比較辛苦。

緊繃的情緒最後因為芝麻小事爆發開來。當天兩人很難得的同時在家,哲朗喝著茶包泡的紅茶。他當時用的是餐具櫃裏最後一個感覺的杯子。

但是理沙子看見卻大發雷霆,因為那個茶杯是她昨天特地洗好的。

“我用有什麽關系嘛。”

“少不要臉了,你只會用都不會洗。”

“你也沒洗吧?”

“可是那個茶杯是我洗的。我打算今天要用,事先洗好的。結果你居然偷用,臉皮太厚了吧?”

“我知道了。今後如果不是自己洗的餐具就不能用了,是嗎?那你別用我洗過的。”哲朗起身,先洗用過的茶杯,然後將手放在餐具堆中最上面的一個盤子。

“洗你用過的就好了。”背後傳來理沙子的聲音。哲朗回頭一看,她雙臂環胸地站著。“我用過的留在那裏。”

“少廢話!”哲朗吼道,開始洗餐具。

實際上,他不清楚哪個才是自己用過的,不過,他還是留下了一半左右的餐具沒洗。那些餐具在幾小時後回到了餐具櫃,但卻收在不同的櫃子裏。大概是為了區分哪些是自己洗過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