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第4/4頁)

“我向毛主席保證,她不是國民黨情婦,而是我們英雄的姐姐,是毛主席最親的人,是我們最革命的同志。”

說著,他又舉起拳頭,連連高喊口號——

毛主席萬歲!

紅衛兵萬歲!

同志們萬歲!

喊過幾遍後,他摘下自己的紅衛兵袖章,親自給容先生戴上。這時,又有人開始高喊口號,不停地喊,像是歡送容先生走似的,其實是掩護她走,通過喊口號來分散大家的注意力。就這樣,容先生在一浪高過一浪的口號聲中結束了她被革命的歷史!

「容先生訪談實錄」

說真的,當時我沒能認出珍弟來,10年不見,他變得比以前還要瘦弱,加上又戴著一副比瓶底子還厚的老式眼鏡,活像個小老頭,讓我簡直不敢認,直到他喊我姐後,我才如夢初醒。但這個夢似乎又是醒不了的,就是現在,我都懷疑那天的事情是不是在夢中。

從發電報到見人才一天時間,他這麽快回來,仿佛真的就在本市,而他回來後的種種權威又神秘的跡象表明,他好像真的成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他在家期間,那個開槍的人像影子一樣始終寸步不離地跟著他,感覺上既像保鏢又像個看守,把珍弟看管得幾乎是沒自由的,哪怕跟我們說什麽,他都要幹預,這個不準問,那個不能說的。晚上的飯菜是汽車送來的,名義上說是為免除我們辛苦,其實我看是怕我們在飯菜裏下藥。吃完飯,他便開始催珍弟走,在母親和珍弟再三強烈要求下,他總算同意珍弟在家住一夜。這對他似乎是個冒險的舉動,為此他調派來兩輛吉普車,布置在我家的門前屋後,車裏面少說有七八個人,有穿軍裝的,也有穿便衣的,他自己則和珍弟睡在一個房間裏,睡之前把我們家每一個角落都巡視了一遍。第二天,珍弟提出要去給父親上個墳,遭到他斷然拒絕。就這樣,珍弟像夢一樣的來,像夢一樣的住了一夜,又像夢一樣的走了。

通過這次見面,珍弟對我們依然是個謎,甚至謎底變得更深,我們惟一弄清楚的就是他還活著,而且還結了婚。說是不久前才結婚的,妻子是他一個單位的,所以我們同樣無法知道她是幹什麽的,在哪裏,只知道她姓翟,是個北方人。從帶回來的兩張照片上看,小翟比珍弟還個高塊大,長得結結實實的,只是目光有點憂郁,跟珍弟一樣,好像也是個不善表達的人。走之前,珍弟塞給母親一只信封,很厚,說是小翟要他轉交的,要我們等他走後再看。後來我們看,裏面有200元錢和一封小翟寫的信,信上主要說組織上不同意她陪珍弟回來看我們,很抱歉什麽的。和珍弟不一樣,她喊我母親叫媽媽。親愛的媽媽。

珍弟走後第三天,一個曾多次代表珍弟單位來我家表示節日慰問的人,給我們送來一份由當時省軍區和省革委會聯合下發的大紅頭文件,內容是說:容金珍是受黨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表彰的革命英雄,其家庭是革命之家、光榮之家,任何單位、組織和個人不得擅自入內,更不能以任何名義對英雄親人采取錯誤的革命行為等。上面還有一手批示——違者一律以反革命處之!是當時省軍區司令員親筆簽署的。這不啻是一把尚方寶劍,正是靠著它,我們家後來再沒有遇到任何麻煩,包括我哥,先是靠它調回到N 大學,後來他決定出國,也是靠它才出去成的。我哥是搞超導研究的,當時在國內哪有條件?只好出去,可你想想,那個時候要出國是多難。從某種意義上說,在那個特殊的年代,是珍弟給我們提供並創造了正常甚至是理想的生活和工作環境。

但是,珍弟到底為國家作出了什麽巨大的了不起的貢獻,有如此殊榮和神奇的權威,以至時代都在他手上被輕易地翻轉,這對我們來說一直是個謎。後來,也就是珍弟回來救我後不久,化學系的人傳出一種說法,說珍弟是為我們國家制造原子彈的功勛,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我一聽這個說法忽然覺得很可信,因為——一個從時間上說是符合的,我國是1964年研制成功第一顆原子彈的,恰好在珍弟出去的時間內;二個從專業上說也是說得通的,研制原子彈肯定需要數學家參與;再個就是從感覺上說,我想,也只有他在幹這個事才會這麽神秘,這麽重要又榮耀。只是到80年代,我看國家在表彰兩彈功勛的名單上並沒有珍弟的名字,不知是珍弟改了名,還是僅僅是謠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