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6)

直貴:

身體好嗎?

最近沒有收到來信,稍微有些擔心。我想是因為學習和工作忙,沒有寫信的時間。要是那樣沒什麽。也不是生了什麽大病。坦率地講,哪怕明信片也好,要是能收到一張,我就放心了。不會是就寫一句我還好,就寄過來吧。不管怎樣,在這裏不大明白時間的概念,要是完全感覺不到和直貴的聯系心裏不踏實。

你那兒櫻花開了嗎?這裏雖然是監獄,可也有幾棵櫻花樹,從工廠的窗戶裏可以看見。上周正好是盛開的時候,現在稍有些凋謝。

說起櫻花,想起過去和媽媽三個人一起去附近公園賞花的事兒。把前一天晚上吃剩的飯菜裝到便當盒裏,滿是郊遊的氣氛。我記得有炸的藕片。我們兩個都特別喜歡吃炸藕片。要說做天婦羅,媽媽首先去買藕,一炸出來,我們倆就爭搶起來,咯吱咯吱地吃著,等到開始吃晚飯的時候已經基本沒有了。本來炸的又藕片和白薯片,媽媽吃的都是白薯片,因為只剩下白薯片了。好想念呀,真好吃啊!炸藕片。連想起來都要流口水。這裏偶爾菜裏也出現藕,可味道完全不一樣。

還是賞花的事兒,好像不是周六周日,就是平常的日子。大概是我們小學的創立紀念日。所以沒有那麽多人,椅子空著不少。那天媽媽好像沒上班,記不大清楚了,可好象是工作日。

這樣,開始一邊吃著便當一邊賞花,可我們根本沒在看花。那是直貴發現了一只紙箱中的被人丟棄的小貓,一下子被它吸引過去了。我們央求媽媽收養它,可媽媽不答應。直貴哭了起來,我也一個勁兒地叫嚷,這麽可愛的小貓幹嗎不能養啊?覺得不能把它丟在那裏不管。

那只貓,後來怎麽樣了呢?如果叫誰給拾走了還好,要是那樣,沒準還活著呢。

想起來,那是媽媽也很為難,想滿足我們的願望,可家裏連喂貓的那點富余都沒有。要不怎麽炸藕片都成了美味。即使是善良的人,也不能什麽時候,向誰都顯示出來善良。得到那個,就得不到這個。都是這樣的事兒。要選擇這個就要舍棄那個,如此反復,這就是人生。

寫了些怪怪的事,我這樣的人還談什麽人生,招人笑話。

開始說過了,稍微留點意,真的哪怕是“我還好”這麽一句話也罷,時常能有個明信片來。最好是印上直貴最近的照片的那種。現在那樣的東西大概很簡單就能做出來,還有像是小的膠帶樣的照片,不過做那樣的可能太麻煩,所以普通的明信片也就行了,不管什麽寄來就好,我等著。

估計我這兒在相當長時間裏還是一個月只能發一封信,下個月再寫。你好好幹啊!

 剛志

讀完了信,直貴馬上把信和信封細細撕碎,包在別的紙裏扔進了垃圾箱。然後去了洗手間,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服裝。藏青色的夾克衫還是去年進入正規課程的時候,自己犒勞自己買的,裏面穿的方格襯衣和棉布褲子也都是。正經點的衣服只有這些了,稍微正規一點的場合從來都是穿著它們去,已經舊的走了形。想買點新衣服,可一直沒有富余的錢。而且朝美知道直貴的經濟狀況,就今天做點什麽也沒有意義。

衣服上沒花什麽錢,把精力用到整理發型和刮胡子上了。稍微有點長的頭發,昨天對著鏡子好好整理了一下,覺得很適合自己。胡子是剛剛刮過的,用了比平常更長的時間,仔細刮得幹幹凈凈。

用梳子再次梳理了一下發型。給人的第一印象最重要,直貴想。如果第一次見面時的印象不好,以後怎麽做也追不回來。相反,要是開始時印象好,以後有點什麽小差錯別人也會原諒的。

對著鏡子練習怎樣做出笑臉。想起來以前什麽時候,和寺尾一起做過同樣的事情。因為他說,登台演出的時候,直貴的表情過於僵硬。

“自己以為在笑,可別人不那麽看,從遠處看更不像,所以笑的程度要大些,甚至自己看起來覺得有些怪怪的程度,沒準那樣正好。看看在迪斯尼樂園跳舞的那幫家夥,就會覺得他們真不簡單,什麽時候都能做出那麽高興的神情。”

迪斯尼樂園是跟朝美交往以後第一次去的,當時想起寺尾的話,注意看了一下跳舞的人,果然被他們的笑容所吸引。

不能陰沉個臉,直貴對著鏡子嘟囔著。好長時間以來,特別是剛志的事件以後,都是些痛苦的事情,陰郁的表情像是鐵銹一般牢牢地黏在臉上。這樣很難給別人好感。在酒吧裏遇到女孩子的時候也是,她們總是說直貴的表情冷淡,或是有些憂郁。不過,那是那樣的場合,而且是和那些女孩子可能不要緊。今天要去見的可完全是另一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