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8)

直貴第一次去東京拘留所探望哥哥的那天,雖說到了三月底,但早上就飄著雪花,非常寒冷。拘留所是在從東武伊勢崎線的小營站步行幾分鐘的地方。路上朝這個方向走的人不少,這些人都陰沉著臉。

辦理探視登記手續時,他對“探視目的”一欄稍有些迷惑。考慮再三,寫了“商談今後的生活”。但是提交了以後,忽然意識到,這件事兒跟剛志商量又有什麽用呢?

在探視室裏等待的時候,說什麽呢?直貴想到。墻上貼著探視注意事項。上面寫著,探視時間為三十分鐘。覺得這麽短的時間什麽事兒也說不了,但又覺得,如果心情不好沉默著的話也許又長了。

等候探視的房間裏有個小賣部。可以買些送給裏面的人的東西。一個女人用手指著玻璃櫃裏的東西,然後付錢。好像不能直接接觸玻璃櫃裏的物品。

直貴走近,看了一眼玻璃櫃裏有什麽東四。主要是水果和點心。使勁地想剛志喜歡什麽,可是他一點兒也想不起來。母親活著的時候,好像沒聽哥哥說過喜歡什麽討厭什麽,凡是好吃的東西總是讓給弟弟。

想起在法庭上聽到的剛志犯罪內容,直貴感到胸口有些堵。他拿到現金以後,本來趕快跑掉就是了,偏偏想去拿糖炒栗子又返回了餐廳。如果不這樣做,也許就不會被抓到了。

廣播裏在播放著探視者的號碼,是直貴手裏拿著的號碼。

檢查完攜帶物品後,進入探視的地方。細長的走廊上,排列著好幾扇門,直貴按照要求進了一個房間,狹隘的房間裏並排放著三把椅子,他坐到中間的椅子上。正面是用玻璃隔開的另一個房間,可以看見對面的門。

終於那扇門開了,剛志跟在看守後面走了進來。他看上去還是有些憔悴,不過臉色還好。他看到弟弟,面孔松弛了一些,生硬地笑了笑。

“哦!”哥哥說了一句。

“啊!”弟弟應了一聲。像是兩人都沒想到,兩人間還可以談話。

“怎麽樣呀?你那兒,”剛志問道。

“嗯,還可以。哥哥怎麽樣?”

“唉,不管怎樣幹著吧。雖這麽說,要是問起幹些什麽可不好說。”

“知道了。”

“哦,”剛志笑了一下,不過表情有些無力。

“好像身體還不錯,我就放心了。”直貴試著說。

“是嗎,大概吃飯還是很注意的緣故。”剛志摸著下顎說道,胡子有些長了。“高中畢業了?”

“前幾天舉行了典禮。”

“是嗎,真想參加你的畢業典禮啊!下次把照片帶來吧。”

直貴搖搖頭:“我沒去。”

“嗯?”

“我沒去畢業典禮。”

“是嗎……”剛志垂下目光。沒問為什麽,卻小聲嘀咕了一聲,“對不起!”

“沒什麽,那種形式的東西,又拘謹,也不是不參加畢業典禮就不能畢業了。”

“是那樣嗎?”

“當然。也有畢業典禮當天感冒的人啊。”

“是嗎。”剛志點了下頭。

看著兩個人說話的看守在旁邊做著記錄。但是那手好像沒怎麽動。從這也可看出是比較乏味的會話。

“另外,今後的事怎麽樣,確定了嗎?”剛志問道。

“工作的地方大體找到了,可能要住到那個單位的宿舍裏。”

“是嗎,有住的地方就放心了。”剛志臉上露出放松的神情,像是比起工作,住的地方更重要似的。

“搬家的話,我告訴你。”

“那好。現在可以通信了。”剛志說完這話又低下了頭,再次擡起頭的時候,目光像是在尋找什麽東西。“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麽?”

“去掃墓,還是去緒方家,哪樣都行,想拜托你。”

“啊……”直貴立刻就明白了。“是去表示哀悼吧?”

“嗯。本來應該是我自己去。可是不行啊!我每天晚上都在這裏模仿著做。”

模仿著點上香表示哀悼怎麽做呢?直貴想著,可是沒問。

“明白了,有空就去。”

“不好意思。也許會被人家趕出來……”

“沒關系。我可以忍受那樣的事兒。”說到這,他暗自裏罵著自己,可以忍受?上次到了人家門口,一見到那家的人不是逃走了嗎?

“還有,”剛志舔了舔嘴唇,“大學,還是不行嗎……”

直貴嘆了口氣。

“好啦,哥哥就別想那些事兒啦。”

“可是,你成績那麽好……”

“人生不光是那些吧,我的事不用擔心了,哥哥多想些自己的事吧。”

“你雖然這麽說,可我怎麽都不行了。只想著老老實實待到刑期滿了。”剛志搔著頭,長長了的頭發略微有些糾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