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7)

發動機的拆解比想象的要費事,幹完已經是下午六點以後了。幸好天越來越長了,再過三十分鐘就會黑得看不見自己的手了。

“真費事啊!怎麽樣,直貴,一起吃飯去?”

立野一邊用手捶著腰一邊說道。直貴搖搖頭。

“我在宿舍食堂吃。”

“是嗎,那,明天見!”

直貴把手套塞到口袋裏,朝著和立野相反的方向走去。和立野一起吃飯的事兒以前有過一次,也是他邀請的。車站前面的套餐點,絕對算不上什麽像樣的飯店,可烤魚和炸雞的味道真不錯,再加上松軟的米飯,好久沒吃得那樣飽了。當時和立野還不太熟悉,覺得他真體貼人。可是,到結賬的時候,立野不多不少地把自己吃的那份兒的錢放在桌子上,這下直貴慌了,原以為是他請客呢。看了一下自己的錢包,裏面連二百日元都沒有。沒辦法跟立野說了。於是,“那好,算借給你的,”他把一個一百日元和兩個五十日元的硬幣放到直貴手上。

那二百日元第二天就還了。原以為他也許會說一句“那點錢,算了吧。”可立野什麽都沒講收了下來。

從那以後,即便立野再邀他一起吃飯他也不去了。回到宿舍,可以少花些錢吃飽肚子,雖然算不上是好吃的東西。和立野出去吃花錢還是心疼,有那些錢,能買不少方便面或是小點心之類的東西。

車站上有不少汽車公司的職工排著隊等車,直貴也排到他們後面。已經脫掉工作服,別人看到肯定以為他也是這裏的職工。想到這,自己反而覺得淒涼。

決定到這個廢品回收公司工作室三月底的事兒,還是梅村老師幫他找的。工資絕對不算高的,但是能提供宿舍。雖說也不是這家公司所有的,只是借用汽車制造公司為季節性臨時工準備的宿舍。宿舍裏可以吃飯和洗澡。對於必須從公寓裏搬出來的直貴來說,能確保住的地方時最有利的條件。

直貴只問了梅村老師一個問題:“公司知道剛志的事件嗎?”老師點點頭。

“沒有哪家公司不打聽雇員家屬情況的。”

“那,也答應雇用?”

“說要看面試情況定。”

說是面試,只不過是和梅村老師一起,在咖啡店裏和老板見了一面。是個叫福本的中年男性。穿著西服沒打領帶。福本毫不客氣地問了剛志的事件,好像僅僅是感興趣一樣。

當場就決定了錄用。福本說只要不給對方汽車公司添什麽麻煩就行,而且明確說,要是跟人家公司的職工打架什麽的立即解雇。

直貴在乘車的時候,盡量低著頭,生怕不小心跟誰的目光對到一起會招來糾紛。

起初很擠的交通車,每到一站就會下去一部分人,到有了空位的時候,直貴也沒打算坐。

在要下車時,他注意到有人在看他。那是坐在從後面數第二排座位上的一個年輕女孩兒,不時地在看著他。直貴開始覺得也許是自己想多了,但又覺得不是那樣。

下車的時候,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往後看了一眼,目光正好和她的碰到一起。女孩年齡跟他差不多,臉上沒化妝,頭發也剪得很短。她馬上把目光轉到一邊。

從車站往宿舍走的路上,直貴無意中想起她的事兒,覺得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如果見過的話也應該在工廠裏。她為什麽看著自己呢?

也許是對方所謂的一見鐘情吧?但他並沒有因此感到高興。因為一點兒也不覺得她有魅力,大概在公司裏她也屬於那種根本不顯眼的,他想象著。

在宿舍食堂裏吃完最便宜的套餐後,回到房間。房子是三室一廳的格局,但給直貴用的只是四塊半榻榻米大小的一個房間。宿舍裏有衛生間但沒有浴室,有廚房只是個名,因為不許用火不能做飯。

另外兩個房間住著季節性臨時工。不過很少碰面。一個有四十歲,另一個像是三十歲左右,都是被曬得黝黑。沒有正經說過話,所以直貴不知道他們本業是幹什麽的。

他進了自己的房間,立刻在沒有疊的被子上躺了下來。從這會兒開始到睡著為止是最幸福的時光。只是這段時間不希望被任何人奪走。

突然,耳邊響起檢察官的聲音,是宣判時候的事兒。

“……綜上所述,受害者緒方敏江,用一輩子辛勞換取的本應安穩度過的晚年,也就是對緒方敏江來說,終於開始了輕松愉快的人生。然而,被告人武島剛志,認為緒方女士是靠不正當方式獲取的財富,認為從這樣的人手中奪取一些金錢也是可以容許的。在這樣的想法支配下,實施了入室搶劫。而且在被緒方女士發現後,怕她向警察報告,毀壞拉門強行進入屋內,用攜帶的螺絲刀將緒方女士刺死。被害人終於得到的幸福時光,被被告人武島剛志一瞬間摧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