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6/14頁)

“我認為他不是自殺的。”科迪莉亞說。

“是嗎,親愛的?你真好。可是他死了,不是嗎?所以這又有什麽關系呢?我想現在我該回家去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親愛的,我就不請你到家裏喝茶了。今天我有點兒累了。不過如果你還想再找我,你知道到什麽地方找,歡迎再來。”

她們一起往墓園外走,兩人在門口分手。戈達德太太像對小動物一樣笨拙地拍了拍科迪莉亞的肩膀,然後慢吞吞地朝著小村莊走去。

科迪莉亞驅車來到道路的轉彎處,看見了前面的鐵路交叉口。一列火車剛剛開過去,欄杆正往上擡起。有三輛車被擋在了道口,前兩輛車顛簸著緩緩開過鐵軌,最後那輛卻加速超過前車,一溜煙開走了。科迪莉亞看見那是一輛黑色的廂式貨車。

後來科迪莉亞不太記得自己是怎樣返回農舍的。她飛快地開著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前方的路上,並特別留心離合器和刹車的操作,以此來極力控制自己激動的心情。迷你車直接碰上了農舍前的籬笆,她也不在乎車是否會被人看見。農舍的外觀和氣味與她離開的時候一樣。她原以為屋裏會被人翻箱倒櫃,那本祈禱書也可能早已不翼而飛。可是她看見了那白色的書脊,夾在一摞更高、封面更暗的書當中,終於放松地輕嘆了一聲。她把祈禱書翻開,自己也不知道該從何找起。可能是題詞,或者是用暗語或明語寫的留言,或者是折疊起來夾在書中的信。可是上面只有一處題詞,而且看上去不可能與這個案子有關。這段題詞的文字是用老式書寫體寫的,顯得松松散散,鋼筆尖在紙上留下蜘蛛爬過一般的痕跡。“值此堅信禮之際,書贈伊芙琳·瑪麗,深愛她的教母,一九三四年八月五日。”

科迪莉亞抓起書抖了幾下,連一張紙片也沒掉出來。她開始一頁一頁地瀏覽,一無所獲。

她坐在床上,有點垂頭喪氣。要去相信一本遺留下的祈禱書中藏有重要線索,這種想法合理嗎?一位虔誠的母親在臨終前,把祈禱書留給了自己的兒子——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她是不是光憑一位垂垂老婦的混亂記憶,就用想象和推理為自己編織了一個希望滿滿的美夢?即使她的推測沒有錯,現在還能指望信息依然在書裏嗎?如果馬克在他母親的書中發現了字條,他可能在看過之後就把它銷毀了。即使他沒銷毀,其他人也可能會這樣做。如果裏面真的留了字條,現在大概早就成了壁爐裏白色的灰燼和焦黑的碎片。

她很快擺脫了沮喪,抖擻起精神。現在還有一條路,她可以循著格萊德溫這條線去查。她略加思索,把祈禱書放進自己的手袋裏,接著看了看表,已經快一點了。她決定先在園子裏吃些奶酪和水果野餐,然後動身前往劍橋,去中心圖書館查一查醫療行業名錄。

用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她就找到了想要的信息。二十多年前給卡倫德太太看過病,年齡在七十歲以上,名叫格萊德溫的注冊醫生只有一個。他的全名是埃姆林·托馬斯·格萊德溫,一九〇四年在聖托馬斯醫院獲得行醫資格。科迪莉亞在本子上記下了他的地址:貝裏聖埃德蒙茲鎮埃克斯沃思路普拉茲威小區四號。埃德蒙茲鎮!就是伊莎貝爾說她和馬克去海邊時,馬克順道去的那個小鎮。

這一天的時間畢竟沒有浪費——她一直在追尋馬克·卡倫德的足跡。她沒有耐心查看地圖,徑直走到圖書館的地圖查詢處。現在是兩點十五分。如果從A45號公路直接穿過紐馬基特,只要大約一個小時,她就可以到達貝裏聖埃德蒙茲。她有一個小時去拜訪那個醫生,還有一個小時用於回程。這樣,五點半之前她就可以回到農舍了。

她行駛在紐馬基特鎮外地勢平緩的鄉村道路上。這時候,她又注意到後面跟著那輛黑色箱式貨車。由於相距太遠,看不清開車的是誰,但她猜測是倫恩,而且只有他一個人。她加快了速度,想與那輛車保持距離,但它卻越來越近。當然,是羅納德·卡倫德勛爵派倫恩去紐馬基特也說不定。可那輛低矮的箱式貨車始終出現在後視鏡中,讓她感到一陣不安,於是決定把它甩掉。這條路上很少有岔道,而且她也不熟悉周遭。她決定等到了紐馬基特再找機會。

小鎮的主幹道上車滿為患,每一個拐彎路口似乎都在堵車。車子開到第二組信號燈的路口時,科迪莉亞發現了機會。那輛黑色箱式貨車被堵在後面大約五十碼的十字路口。信號燈一變綠,科迪莉亞立即加速左轉,到了下一個路口再度左轉,接著右拐。她在這片陌生的街道開了大約五分鐘,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下等候。那輛黑箱式貨車不見了蹤影,看來她已經成功地甩掉了它。她又等了五分鐘,然後把車慢慢開回主幹道,融入向東行進的車流。半個小時後,她穿過貝裏聖埃德蒙茲鎮,沿著埃克斯沃思路慢慢向前,留心尋找普拉茲威小區。又向前開了五十碼後,她終於到了。那是一排低矮的泥灰房子,總共六幢,和馬路邊的停車帶還有一段距離。她把車停在四號的門外時,想起了溫順乖巧的伊莎貝爾,當時馬克告訴她再往前開一點,然後在車裏等他,是不是因為考慮到白色雷諾太顯眼的緣故?即使是這輛迷你車,在這裏也引起了一些注意。樓上的窗戶裏探出了幾張臉,不知從什麽地方跑來一群小孩,聚集在鄰居家的門口,睜大眼睛,毫無表情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