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6/15頁)

科迪莉亞說:“可是行動是受情感支配的。”

“哦,科迪莉亞,得了吧!這樣的對話我以前經歷太多了。當然是這樣的!”

兩個人沉默了一陣。接著,科迪莉亞還是不得不打破她們之間正產生的一點點信任和友情,開口問道:“他為什麽要自殺呢——如果真是自殺的話?”

索菲的回答就像一扇關上的門,鏗鏘有聲。“他留下了一張紙條。”

“也許是留了張紙條。但是,正如他父親所指出的,那不能算是解釋。那是一段優美的詩句——至少我是這樣看的——但是用它來解釋自殺的原因,還難以令人信服。”

“它令陪審團信服了。”

“但沒有令我信服。你想想,索菲!一個人自殺無非出於兩種原因,不是為了逃避什麽,就是因為向往什麽。第一個原因在情理之中。如果一個人遭受著難以忍受的痛苦、絕望或精神折磨,而且幾乎沒有治愈的可能,那麽選擇離開這個世界也許是明智的。但是如果一個人自殺,只為了尋找更多存在的價值,或者只想追求死亡體驗,那就太不理智了。死亡是無法體驗的。我甚至認為瀕死之際也是一種無法體會的經歷。一個人只能體驗如何準備赴死,而這也毫無意義,因為他今後再也用不著這種經驗了。如果人死後還有另一個世界,那麽我們很快就會知道;如果沒有,我們也無處抱怨自己上當受騙。相信死後會進入另一個世界的人都是清醒的,唯有他們才能免於終極幻滅。”

“你已經全部想清楚了,是不是?我不敢說這樁自殺是否也經過這樣的深思熟慮,它也許是出於沖動或者失去理智。”

“馬克是個沖動不理智的人嗎?”

“我不了解馬克。”

“但你們曾經是情人!你們睡在一張床上!”

索菲看著她,因為憤怒與痛苦大聲喊起來:“我不了解他!我原來以為我了解他,其實我一點也不了解!”

她們坐了將近兩分鐘都沒有說話。接下來科迪莉亞問道:“你到加福斯莊園去吃過飯,對不對?當時情況如何?”

“那天的食物和酒水都是絕佳的,但這肯定不是你問的意思。但除此之外,那場晚宴乏善可陳。羅納德勛爵看到我去了,表現得和藹親切。利明小姐一直全神貫注地看著那班滔滔不絕的天才們,當她把目光轉向我的時候,就像個未來婆婆在上下打量兒媳。馬克一直很沉默。我想他帶我過去只是為了向我或是向他自己證明點兒什麽,不過我也說不準是什麽。後來他再也沒提過那個晚上的事,也沒問過我的想法。一個月之後,雨果和我去參加晚宴。就是那一次,我遇見了戴維。他是在那裏工作的一位生物學家邀請的朋友。羅納德·卡倫德想要他去。戴維在讀最後一年的時候,利用放假時間在那裏工作過。如果你想了解加福斯大宅的內部情況,就應當去問他。”

五分鐘之後,雨果、伊莎貝爾和戴維都到了。科迪莉亞正在樓上的洗手間裏,她聽見停車的聲音,還有門廳裏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樓下的腳步聲朝著後面的客廳遠去。她打開熱水龍頭,廚房裏的燃氣熱水器立即發出轟鳴聲,好像這座小房子被裝上了發電機。科迪莉亞任由熱水流出,自己走出洗手間,把門輕輕地帶上。她躡手躡腳地走到樓梯頂端,不無愧疚地想,這些白白浪費的熱水只好算索菲倒黴了。她輕輕地向下走了兩三步,側耳靜聽,可是越發覺得自己的行為卑劣,簡直不擇手段。前門已經關上,但是通向後面客廳的門開著。她聽見伊莎貝爾漫不經心地高聲說道:“如果這個羅納德勛爵可以出錢讓她調查馬克的事,我為什麽就不能出錢讓她停止調查呢?”

接著是雨果愉快又有些不以為然的聲音。“親愛的伊莎貝爾,你什麽時候才能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是可以用錢收買的?”

“反正她是不會的。我喜歡她。”

說話的是索菲。她的弟弟接過話說:“我們都喜歡她。問題是,我們怎麽擺脫她?”

隨後的幾分鐘是一陣低聲交談,她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只聽見伊莎貝爾的插話。

“這不是,我覺得,一份適合女人的工作。”

一陣椅子刮擦地板的聲音,接著是腳步聲。科迪莉亞趕緊悄悄回到洗手間關上水龍頭。她曾經問伯尼要不要接一樁離婚案,到現在她還記得他洋洋得意的告誡。

“你幹不了我們的工作,夥伴,你也成不了男人。”

她站在那裏看著那扇半開著的門。雨果和伊莎貝爾離開了。等到前門關上,汽車開走之後,她才走到樓下的客廳。索菲和戴維正從一只大旅行包裏往外拿蔬菜和水果。索菲笑著說:“伊莎貝爾今天晚上要辦一個聚會。她在離這裏很近的潘頓大街有一處房子。馬克的導師愛德華·霍斯福爾可能會去,我們覺得你或許需要向他了解馬克的情況。聚會晚上八點開始,但是你可以到這裏來找我們。現在我們要先收拾野餐用的東西,我們打算花一個鐘頭在河上劃船。你願意的話就一起來吧。這可是遊覽劍橋的最好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