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15頁)

她把放在桌子一頭的燙衣布疊好後放進一個櫥櫃裏,接著在科迪莉亞對面坐下,直言不諱地問道:“你喜歡我弟弟嗎?”

“不太喜歡。我覺得他對我粗魯無禮。”

“他不是有意的。”

“那恐怕更糟糕。粗魯無禮從來都是有意的,不然就是他太遲鈍了。”

“只要有伊莎貝爾在的時候,雨果總是比平時別扭。她對他就是有這樣的影響。”

“她是不是在和馬克·卡倫德戀愛?”

“這你就得去問她了,科迪莉亞,不過我覺得沒有。他們相互之間幾乎不了解。馬克曾經是我的情人,不是她的。所以我想最好請你過來,親口告訴你。如果你繼續在劍橋打聽他的情況,早晚還是會有人告訴你的。當然,他沒有和我一起住在這兒,他在學院裏有宿舍。在過去差不多一年的時間裏,我們一直是情人。這段戀情到聖誕節才結束,因為我遇上了戴維。”

“那時候你和馬克相愛嗎?”

“我也說不準。兩性關系是一種探索,不是嗎?如果你的意思是,我們是不是在通過對方的人格來探索自己,那我認為我們是相愛的,或者自認為是相愛的。馬克需要讓自己相信他墜入了愛河,而我也說不準自己是不是知道愛這個詞的含義。”

科迪莉亞不由得產生一股同情。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個詞的含義。她想到了自己的兩個情人。一個是喬治斯,她和他睡過,因為他很溫柔,郁郁寡歡,並總是直接喊她科迪莉亞——這才是她的名字,她真正的名字,她不叫迪莉亞,不是她父親口中的小法西斯。還有一個是卡爾,他年紀輕輕,脾氣卻不小,但她喜歡他,並且不吝用他看重的唯一方式來表達這份喜愛。童貞對她而言,無非是一種暫時的不便狀態,是年輕時缺乏安全感、易受傷害的因素之一。在遇到喬治斯和卡爾之前,她一直是個孤獨而涉世未深的人。結識他們之後,她仍然感到孤單,但卻初通了一些世事。這兩次戀情都沒有使她得到她所希望的東西,既沒有讓她更懂得應付她的父親或房東太太,也沒有觸及她內心深處的角落。不過,她還是從卡爾那裏感受到了溫柔。還好卡爾是在他倆的性生活沒有太過愉悅以及他對她來說沒有太過重要的時候離開羅馬的。一想到那些奇怪的體操動作有朝一日可能會成為生活必需,她就覺得無法容忍。她認為,做愛被過高地估計了,不是在痛苦的程度上,而是在給人的驚喜上。思想和行為之間的差異竟會如此之大。她說:“我的意思是,你們彼此有好感嗎?你們喜歡一起上床的感覺嗎?”

“都有。”

“那為什麽要分手?你們之間發生爭吵了?”

“沒有那麽誇張。沒人會跟馬克爭吵的,這也是他身上的一個毛病。我跟他說,我不想再和他繼續這種關系了,他平靜地接受了我的決定,就好像我只是失約沒有去藝術劇院看戲似的。他沒有企圖和我爭辯或勸我回心轉意。如果你覺得我們分手和他的死有關,那你就錯了。我和任何人的關系都不會發展到那個地步,特別是和馬克。我喜歡他甚至可能超過了他喜歡我。”

“那為什麽要分手呢?”

“我感到自己處於道德壓力之下。事實並不是這樣,馬克也不是個自以為是的人。但我卻有這樣的感覺,或者假裝自己有這樣的感覺。我不可能按照他的要求去生活,我也從來沒想過要這樣。就拿加裏·韋伯的事來說吧。我最好還是先跟你介紹一下他的情況,這可以解釋許多關於馬克的事情。這個孩子患有自閉症,很難管,而且很暴力。大概一年前,他的父母帶著加裏和另外兩個孩子去耶穌公園,馬克就是在那裏見到了他。孩子們在蕩秋千,馬克和加裏搭話,那男孩有了回應。孩子都是這樣的。後來他就經常去加裏家照看他,每個星期要去待一晚上,這樣韋伯夫婦就可以外出看電影。假期的最後兩天,他們全家都外出度假了,馬克就住在那裏一心一意地照顧加裏。韋伯夫婦不忍心送孩子去醫院,他們試過一次,但是他在那裏根本不得安寧。不過他們倒是很樂意把他留給馬克照顧。有幾次晚上我去看他,就見到他們在一起。馬克讓孩子坐在他的大腿上晃來晃去,一晃就是幾個小時。這是一種使孩子安靜的方法。我們兩人對加裏有不同的看法。我覺得他還是死了的好,而且我也這樣說了。我直到現在還是這樣認為,如果他死了就好了,對他的父母,對他家其他人都有好處,對他自己也好。但是馬克不同意。我記得自己說過這樣的話,‘好吧,孩子們受著罪,而你卻通過幫他們緩解痛苦而得到情感上的喜悅,如果你覺得這樣是合理的……’後來就是一些無聊的形而上學的對話。馬克說,‘你和我都不會想要殺死加裏。他存在著。他的家也存在著。他們需要幫助,我們可以提供這種幫助。我們怎麽感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實際行動,不是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