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篇 食兒案 第十二章 醉鬼、黑影(第2/4頁)

“丁嫂,我陪你去。”明慧娘在一旁說。

遊大奇在虹橋一帶四處亂走,找尋那個“慧娘”的住處。

可是汴河兩岸街巷雖都不大,卻也有幾十條,住了數百上千戶人家,他又不好去問人,各條街巷瞎尋了一遍,年輕婦人倒是見到幾十個,單單沒見那個慧娘,倒把鞋底磨出了洞,硌得腳疼。他回到汴河邊,坐到柳樹下,脫下鞋子看,兩只鞋的前掌都磨穿了。他的兩只眼瞪著鞋底那兩只眼,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

這鞋是兩年前他父親選的上好牛皮,親手給他縫制的。他娘還在鞋幫上各繡了一個“卍”字,保佑他平安。他沒穿多久就從了軍,放在家裏,還是新的。從杭州逃離時,不敢穿軍服,回家找出了這雙鞋。如今父母生死不知,自己原想著要做一番大事業,卻獨個兒流落在這汴梁城,跟著一班劫財騙貨的逃軍,夜裏還要伺候那個團頭。現在又為了一個不相識的已婚婦人,呆頭驢一般四處瞎撞,枉生了一副好相貌。這都淪落成什麽貨色了?真正是“大奇”了。

想到這種種心酸與不堪,他猛地湧出淚來,又不願讓人瞧見,忙把頭埋在膝蓋上,偷偷哭起來。正哭得舒服,有人忽然拍他的肩,擡頭一看,是翟秀兒。

“大奇,你這是咋了?正吃著酒菜,你一出去就不回來了,咋躲在這裏哭?”

“我見到仇人了。”慌窘之下,他生出急智。

“仇人?啥仇人?”

“剛才有只船往東去了,我瞅見船上有個船工,是我的殺父仇人。”

“你爹被人殺了?咋從來沒聽你說過?”

“他不但殺了我爹,還殺了我娘。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姓盛,是杭州人。秀兒老弟,你得幫幫我。”

“咋幫?幫你殺人?”

“不是。你上回說,你和下鎖頭稅關的稅監十分親熟,你能不能去稅關,幫我去查一查那船的來歷去向,尤其是那個姓盛的?”

“這是官府機密,說查就能查的?”

“只要你肯幫我,我就把團頭讓還給你。”

“呸!你把自己當成啥了?汴京十二奴魁首李師師?團頭是你家養的?你說讓給誰就讓給誰?”

“實心跟你說,這幾天,我一直在團頭跟前說你的好,團頭心意已經有些回轉了。只要我再加把火,他的心保管重新旺旺地燒回到你身上。”

“真的?”

“你我相識已經三個月了,我說過一句謊嗎?”

“那成,我替你去查信,你替我去燒火。你若敢騙我,這往後,你就休想在這汴京城走一步路。就是去吃屎,也被野狗咬。”

竇猴兒像只餓極了的猴兒,望著鐵籠子裏的果子一般。不吃那果子要餓死,但若進了那籠子,便再休想出來。

他親眼瞧著那個紫癍臉女子殺人割頭,死也不敢再去跟蹤。可鄧紫玉卻逼著他繼續去查探。鄧紫玉又許了他十兩銀子,他雖然眼饞心動,卻還能忍得住。他最怕的是鄧紫玉唬他說,要斷了他的生路。

他見識過鄧紫玉的手段。去年鄧紫玉的姐姐鄧紅玉病逝後,“劍奴”的名號空了出來,京城行院裏但凡會舞弄兩下兵器的妓女,都爭著想填這個缺兒。其中有一個叫齊馨兒的,舞得一手好劍,姿色也上好,最有勝出之望。鄧紫玉得知後,尋了一班相熟的禁軍將校、節級和軍卒,輪流去齊馨兒院裏尋釁,逼她比劍。禁軍將驕兵狂,積習已久,除文臣高官外,誰都奈何不得,行院裏更不敢推拒。半個月下來,齊馨兒身上被“誤傷”幾十道劍傷,臉也被劃傷。不但損了名聲,連存身本錢也消折了。自此,京中那些妓女再不敢貪圖“劍奴”的名號。

鄧紫玉若說要斷竇猴兒的生路,便能讓竇猴兒沒路可走。

竇猴兒這才想起娘的勸阻,離開劍舞坊後,悔得直踢樹根。回到家,還沒進門,就聽見他爹又在撒酒瘋,罵人摔碗。推門一看,他爹拿了根棒槌,正追著他娘要打。竇猴兒自小吃夠了他爹的毒,從來不敢違抗。可今天心裏正恨著,見到這情景,再忍不住,忙沖過去,用身子護住娘。他爹睜開醉眼,一看是他,頓時罵起來。竇猴兒心裏一股火沖起,一把抓住他爹手裏的棒槌,用力一拽,奪了過來。他一愣,沒想到自己氣力已經勝過了他爹。他爹也一愣,但隨即又抓過門邊的掃帚,揮著就打過來。竇猴兒有了底氣,避過那掃帚,握著棒槌朝他爹肚子狠狠搗去,他爹痛叫一聲,被搗翻在地,叉著手腳,又叫又罵。想起自己和娘這些年受這個醉漢的無數苦楚,竇猴兒再不管不顧,掄起棒槌就朝他爹身上打去,打得他爹鬼一般號。直到他娘哭著抓住他,他才停住手,扔掉了棒槌。他爹竟也忽然收住了聲,縮在地上,再不敢罵,也不敢號,只低聲哼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