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篇 飛錢案 第十八章 飛錢、書生(第2/4頁)

“汪石是船上的夥夫,很容易在飯裏下藥。蒙翻了綱船上的衛卒和船工後,他的同夥半夜劃船過來,用假錢箱換掉綱船上的錢箱,偷偷運到那場院裏。等到正月,再一箱箱混進其他貨物,運進京城,交給谷坤,設法流入市面。”

“不對,不對!”孫獻大聲搖頭道,“那綱錢,是我和我父親親自看著搬進左藏庫的。”

“汪石在江州要挾庫監蘇敬時,恐怕也索要到了廣寧監錢箱的官印封條。運進左藏庫的,是貼了官印封條的假錢箱。”

“你剛才不是說運進庫裏那些錢箱都是空的?就算是假錢箱,我親眼盯著力夫搬運的,裏面絕不是空的。”

“那裏面是冰。”

“冰?!”孫獻高聲叫道。

周長清和崔豪也驚了一跳。

“你難道忘了,令尊那天進到庫房的時候,地上濕滑,摔了一跤?”

“那是之前下過兩場雨。”

“二月的春雨能有多大?過幾天早就滲幹了。汴京也並沒有那麽潮濕,庫房地面之所以那麽濕滑,是由於到了春暖時節,錢箱裏的冰全都融化了,順著箱縫漏到了地上。”

“還是不對!”孫獻高聲反駁道,“一箱銅錢要比一箱冰重得多,搬運的時候怎麽沒有人發覺?”

“我也想到了這一點,不過,你自己曾說過,雇來的那些力夫搬運錢箱時,為防謀亂劫盜,不讓他們知道搬運的是什麽,沿路也絕不許說話。因此,沒人能察覺那些錢箱輕了很多。”

孫獻低下頭沉默不語,神情極其沮喪。

周長清在一旁問道:“汪石他們為何要裝冰進去?”

“一是蒙混,二恐怕是戲弄。從頭到尾,這些事都充滿戲弄意味。戲弄朝廷,戲弄豪富。”

“你剛才說,汪石設計逼迫藍猛去發現錢庫的錢箱空了,是什麽緣由?”

“他們有個重要日期——清明。汪石的四個同夥在曹三郎酒棧裏幾次提到清明這一天,張擇端先生又在清明那天看見譚力躲在汴河一只船裏。他們似乎有件極要緊的事,必須要等到清明那一天,而且要在汴河一帶辦成。然而,左藏庫正月間卻發生了一件意外……”

“什麽意外?”

“依照俸錢庫原先的開庫順序,那十萬貫空箱還得幾個月後才會開倉,然而宰相王黼違反朝廷舊例,將俸錢庫的一百萬貫獻給了皇上。這樣,那一庫空箱二月就得開倉,事情一旦敗露,自然會追查到廣寧監,蘇敬一家之死、給礦工發還工錢、汪石四個同夥逃走……這些事一旦被揭穿,汪石一夥恐怕也會被查到。他們便無法等到清明那一天。為了拖延時日,他們才設計讓藍猛欠下三千貫賭債,藍猛被逼無奈,又去左藏庫偷錢。汪石恐怕已經買通某個衛卒,有意引著藍猛去偷那間庫房。結果便發現錢箱是空的。這是天大的罪責,查辦起來,首先便是藍猛。飛錢這個戲法,恐怕也不是藍猛自己想出,而是汪石一夥的計謀——不,不是汪石,應該是那個和他一起去江西的書生,李二郎。”

“哦?”

“那之前,汪石已經在範樓被殺。”

“汪石為何會被殺?”

“我估計以汪石為人,他借‘母錢’戲法從太府寺騙貸到那一百萬貫後,恐怕想做一些救濟窮困的豪俠善事,但那個書生似乎不是這樣的人,兩人恐怕起了爭執。那書生便威嚇唆使藍猛兄弟在範樓殺了汪石。”

“那書生是什麽人?”

“恐怕正是在五丈河借用了霍衡莊院、囤積糧絹的劉公子。”

“劉公子?”

“嗯,劉公子,李二郎,應該是同一個人……”

馮賽低聲念叨了一遍,心裏忽然一震,猛然間想到一個人——他?

他的頭腦像是猛然被刀劈開、腳下忽然塌陷一般,驚了半晌,不敢相信,但許多證據次第湧來,不由得他不相信,他騰地站起身,怔怔念出一個名字:

——柳二郎。


馮賽驚到渾然忘了一切,擡腿便奔出門去,撞斜了桌子、震翻了茶盞都沒有覺察,更來不及和周長清等人說一聲,便急急下樓去後院馬廄牽出馬,飛身上馬,疾奔向大理寺獄。

那書生是柳二郎。

最早汪石和賣木炭的朱十五兄弟來找我,是柳二郎帶他們去的谷家銀鋪,而谷家並沒有雇傭汪石。

去年入秋,本該馮寶回鄉送錢,馮寶卻忽然不見,是柳二郎主動說願意去江西。

十一月去陜西買便錢公據,馮寶又找不見人,還是柳二郎主動願意隨行!

在陜西河中府,柳二郎因水土不服留在客店,之後卻說出去見到了馮寶。馮寶若真的陪汪石去了陜西,買到五萬貫便錢公據,這是生平頭一回獨自做成一樁大生意,不但不是壞事,反倒是天大的喜事,以馮寶性情,早就大肆吹噓。然而回來問馮寶,馮寶卻支吾不言,恐怕是做了其他不尷不尬的事情,而不是去了陜西。說謊的是柳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