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篇 飛錢案 第十八章 飛錢、書生

天下之志,莫不欲利而惡害、欲安而惡危、欲治而惡亂。

君子能安之、利之、治之,使天下猶一人也,此之謂能通天下之志。

——司馬光

“若那些飛走的全是紙錢,庫裏那些錢去哪裏了?”孫獻又沮喪,又不甘。

“谷家銀鋪。”馮賽道。

“谷家銀鋪?!”

“嗯。汪石其實和谷家兄弟做了兩道買賣。第一道,用廣寧監五萬貫真錢換十萬貫假錢;第二道,將那十萬貫假錢再賣給谷坤。”

“什麽?”孫獻有些糊塗。

“我們先從藍猛為何要造飛錢假象說起。藍猛從頭到尾其實根本沒有染指那十萬貫庫錢。”

“怎麽會?”

“你不是查問出來,飛錢之後,藍威死在獄中,藍猛偽裝成自己的兄長,找人典賣那間酒肆,當時只為了咬三百貫的價,遲遲不肯出手。直到你去查問他,他才慌了,再顧不得咬價,趕緊賣掉了那酒肆,連夜逃走。他若是染指了那十萬貫庫錢,不管真錢假錢,都絕不至於還會在意這三百貫。”

“那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是發覺了庫中那些錢箱是空的,裏面並沒有錢。”

“沒有錢?”孫獻身子往椅背猛一靠,焦躁起來。

“我是從你說起的另一件事才想到。”

“什麽事?”

“藍猛常去秦家解庫借錢。那天我又問過,藍猛每回都要借當年的新錢。借口是新錢財氣旺,但我仔細一想,他恐怕是時常偷拿左藏庫的錢去賭。賭輸了,就到解庫去借新錢;賭贏了,就用舊錢換成新錢,再填還回左藏庫。”

“左藏庫那些錢不但有三道門鎖,還用鐵箱封條封著,他怎麽偷?”

“你提到的另外兩件事可以做證據,一是左藏庫的庫房年久失修,房頂有破洞,他可以揭開瓦片,從房頂吊著繩子進去,偷到錢後,再將瓦片蓋好;二是,他手下一個衛卒的父親是鐵匠,那衛卒恐怕也學了些手藝,知道如何撬開鐵錢箱底板的鉚釘,不動封條,從下面偷錢,而後再重新鉚回去。”

“偷錢庫的錢是重罪,他何必要冒這個險?”

“人一旦有了賭癮,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何況你也打問到,藍猛和手下十個衛卒聯起手來做局,這樣贏的時候自然多些,膽氣也就更壯。偶爾失了手,先偷些庫錢來當本錢,贏了再還回去,沒有利息,比借的好。實在沒有本錢,才會去解庫借。”

“你剛才說,他發現錢庫裏那些錢箱全是空的?”

“嗯,而且是汪石逼他發現。”

“逼他發現?!”孫獻猛地提高音量。

“嗯。所以汪石才會留心打探藍猛底細。你能查問出藍猛常去秦家解庫借錢賭博,汪石自然也能查問得出來。因此,他設下圈套,花錢買通藍猛手下那十個衛卒,先讓藍猛贏了七八千貫,逗起他的賭興,接著又讓他輸了三千貫。逼得藍猛又去偷庫裏的錢,讓他發覺裏面錢箱都是空的。”

“汪石知道那些錢箱是空的?”

“當然。這都是他做出來的。”

“啊?這……”

孫獻越聽越糊塗,滿臉郁躁。周長清和崔豪也十分納悶。

馮賽繼續道:“谷家兄弟就算能在江西造出十萬貫假錢,但一路關卡重重,絕沒有辦法運到京城。汪石卻借輦運司的綱船替他們辦成了。運到考城的時候,汪石劫走了那十萬貫假錢,又賣了一道給谷坤。”

“綱船有幾十個兵卒,上百個船工,他怎麽劫走?”

“輦運司的船工都是在江州雇的,為保安全,吃飯也是在船上煮,有專門的夥夫。我估計汪石買通了江州的牙人,扮作夥夫被招募進去。汪石跟我第一次見面時,親手炙肉給我吃,他慣熟於烹煮之道,很容易混過,跟著綱船一路北上。

“綱船走得慢,和汪石一道去江西的那個書生,恐怕是帶著幾萬貫便錢鈔,和那四個同夥先回到了汴京,又設計誘惑我弟弟馮寶,十一月與他一起去陜西收買便錢公據,回京城換到鹽鈔茶引。他們從江西回來時,方臘剛剛起事,他恐怕是預料到方臘勢力會迅速壯大,到時候東南水路必定受阻,糧價絹價都會大漲。因此他又立即趕去河北、山東用鹽鈔茶引換到糧絹,運到京城囤積起來。

“這時,已經接近年底,十萬貫錢綱也快到京城,他又唆使馮寶去考城預先租下那座莊院,買通考城稅吏,讓那稅吏在過了稅關二裏地的岸邊等著鑿冰船,裝作巧遇,引著都水丞上岸去喝酒。後面綱船跟上來時,天已經晚了,只能泊船歇息。而租好的那莊院正在那附近,我打問到,快年底時,有幾只船駛進了那莊院,自然是汪石的同夥,預先等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