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篇 飛錢案 第五章 杏花、假錢(第3/4頁)

“嗯……與其百般揣測,不如一紙為憑。”

“比如汪石這件事,若沒有請你和那三位巨商做牙保,也沒有簽紅契,就算追到他,空口無憑,拿什麽來懲治他?這便是薄薄一張契紙的用處,也是我大宋功在千秋的一大創制。”

“雖然管不到人的心,卻能約束人的行?”

“正是這個道理。”

“多謝周大哥開解。慚愧,這一向我心神虛弱,常生出些無益煩惱。”

“這是難免,即便聖賢,落到你的處境,也會生出萬般感慨。你至今仍沒被這些繁難壓倒,已經極為難得。眼下暫時沒有其他更好的出路,明天你不如先去見見谷坤,看看他是否和汪石以及左藏庫飛錢有關。不過,暫時不要跟他直接提到假錢,我從太府寺這邊去探一探你上回那一萬貫錢的事情。”


邱菡見柳碧拂面色蠟黃,額頭滾下大顆大顆汗珠。正要問,卻見柳碧拂忽然捂住肚子,彎下了腰,蹲到地上,呻吟起來。

她忙起身過去,扶住柳碧拂,連聲問她怎麽了。柳碧拂卻擰緊了眉毛,搖頭不答。邱菡慌得手足無措,忙跑到門邊,用力拍著門板,大聲朝外邊叫喚求救。叫了半天,外面都沒響應。一回頭,卻見柳碧拂捂著肚子,艱難挪到馬桶邊,吃力坐了下來。這裏離油燈遠,看不清她面色,只見她捂著肚子,全身不住抽搐,緊咬著牙關,發出一陣陣痛吟。

邱菡頓時驚住:難道小產了?

她忙跑到柳碧拂身邊,伸手要扶,柳碧拂卻一把將她推開。邱菡沒防備,摔倒在地,她又驚慌,又錯愕,望著柳碧拂,渾身驚住。柳碧拂身子不住劇顫,痛吟之聲忽然變作一聲撕心痛叫,隨後將頭埋在膝蓋上,低聲哭起來。良久,才漸漸變作抽泣。

邱菡忙爬起來,小心走到她身邊。柳碧拂擡起頭望了邱菡一眼,昏暗燈影下,那目光既倦怠,又淒然,其中更有一絲劇痛之後的釋然。

邱菡忙伸手扶起她,柳碧拂雙腳似乎已經軟掉,根本站不住,邱菡用力攙住她,費盡全身力氣,才將她扶到床邊。柳碧拂身子一軟,癱倒在床上,再不動彈。邱菡忙用手帕替她擦掉額頭汗水,又倒了杯水,喂她喝了兩口。

柳碧拂像死了一般,昏昏睡去。

半晌,邱菡才輕手輕腳端著油燈,小心走到馬桶邊,一照之下,身子猛地一顫,忍不住驚呼一聲,險些將油燈摔掉:血汙之中,一塊尚未成形的胎團。


孫獻又到龍柳茶坊去見黃胖三人。

到那裏時,三人又未到。孫獻不由得笑起來,這三人看來真是為這事上心了,居然又沒趕著來貪圖早飯。他便喝著茶慢慢等著。快到中午時,管杆兒才蕩著兩條細腿,從東邊快步走了過來。

“快!茶!”他進來一坐下便高聲喚夥計,隨後大聲喘著氣,“可累死我啦!昨天一晚,今天一上午,這舌頭都快說碎了。”

“哦?可有什麽收獲?”

“先慢著,等我喝口茶,一上午連一粒飯渣都沒舔過。”

孫獻忙要了十個麥糕,夥計端茶上來後,管杆兒顧不得燙,連聲噓著啜了幾口。麥餅也隨即端了上來,他一口氣連吞了五個,這才抹了抹嘴,坐直身子,道:“既然那姓汪的沒有雇車走,那只有雇船。昨天傍晚從你那裏出來後,我忙趕到汴河這邊。若是雇船走,晚上自然更隱秘,我就挨個打問那些夜航船,一遍問下來,都說姓汪的並沒有雇過夜船。那就該是早船或午船,今早天沒亮我就爬起來,趕出城,先問了那些早船,沒有。又等著問遍了午船,仍然沒有。那姓汪的看來沒有雇船。”

“未必,京城四條河,他或許走了其他河路。”

“五丈河、蔡河和金水河,三條河道都小,貨船倒是有一些,客船極少,他若是要逃,一定選汴河,下遊往東看來沒有,上遊往西京也是熱鬧去處,我下午再去那裏問問。不過,孫哥兒,我倒是越來越疑心一件事。”

“什麽?”

“姓汪的沒逃走。”

“他一直躲在京城?”

“我聽人說,他何止卷了十萬貫?這姓汪的又從太府寺貸了百萬貫。百萬貫是個什麽數目?若是銅錢,得十綱、一百只大貨船才運得走。”

“年年鬧錢荒,官中哪裏肯給他銅錢?我已經問過,那一百萬貫裏,十萬貫是五千兩金子,另十萬貫是五萬兩銀鋌,剩下八十萬貫全都是便錢鈔。”

“五千兩金子?一斤十六兩,也得三百多斤!得個壯漢才搬得動。五十兩一塊,得有麥糕這般大小吧?一百塊,連這張桌子都擺不下!更不用說五萬兩銀子!天老爺咯,這些金銀堆在一起,得把眼珠子閃瞎!”管杆兒險些沒兜住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