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篇 三商案 第十一章 魚行、豬行、雜買務(第3/4頁)

這種時候,偏偏遇上這樣的事。一想到要見叔父,他就滿心地怕。叔父雖然是豬行行首,卻生得幹幹瘦瘦,為人又冷利刻薄,絲毫錯都容不得。而且脾性越老越兇,連嬸娘在他面前都不敢多言一個字。這事該怎麽交代?

他來到叔父宅前,下了驢子,拴在門邊,猶豫了半晌,才擡腿進門,看門的仆人見是他,小聲問候了一句。在這宅裏,誰都不敢高聲。他點點頭,小心走進去。宅子不寬,但很深,有七進院落。這時天已全黑,前庭黑漆漆沒點燈,第二層院子正屋裏才透出些燈光。他放輕腳步,穿過前堂,來到第二層庭院,撲鼻先聞到一股香氣,肉香、油香、菜香,他不禁大大咽了口口水,今天遇到這事,忙亂得一直沒顧上吃飯。

正屋裏燒著幾對高燭,很亮堂,那張黑漆大桌上擺了十幾樣菜,魏錚獨自一人坐在桌前,兩個小妾站在他身邊靜悄悄服侍著。

魏錚正夾了一筷子鹿脯放進嘴裏,他一直愛獨自慢慢進餐,雖已六十多歲,牙卻堅牢,咬得嘎吱嘎吱響。

魏豬倌知道叔父吃飯時最恨有響動,便站在院子裏不敢進去。

“大辛嗎?”叔父忽然高聲問道。

“叔父……是我。”他驚了一跳,黑暗中叔父怎麽瞧見的?忙快步走到門邊。

“這麽大的事,不趕緊來報,瘟死在城外了?”

“叔父,”他一愣,“您已經知道了?”

“找兩個人,把那個姓馮的瘟崽子給我綁來!”

“馮寶?”

“還不快去!”

“是!”


邱遷又趕到甕市子街橫巷,楚三官躲在街邊那棵大柳樹下等他。邱遷看他那副輕滑樣兒,又有些不放心:“你先等等,我去姐夫那裏說一聲。”

他騎驢先進巷子來到姐姐家,家裏仍只有小茗一個人,其他人一個都沒回來,什麽信兒也沒有。他嘆了口氣,找人要緊,只得信一回楚三官了。他回到巷口,叫楚三官一起進到旁邊一間茶肆,茶肆主人和馮賽往來親熟,邱遷也常和他打招呼,知道店主為人忠厚,便從袋裏取出回家時寫好的契書:“崔伯伯,我和這位楚三官人有樁交易,能否請你做個中人證見?”

崔店主一看楚三官,頓時露出猶疑,給邱遷遞話:“什麽交易?現今人心浮亂,買賣不好做,當心為上。”

“嗯,多謝崔伯伯提醒,不過這事已經說好了。”邱遷將契書遞過去。

“尋馮三郎?對啊,我也有幾天沒見到他了。他怎麽了?不過,尋個人要二十貫?”崔店主連聲問起來。

“老崔,說那麽多做什麽?”楚三官不耐煩了,“你願意就做,不願做,我們找其他人去!”

“崔伯伯,我有件極緊急的事要尋見三哥,等不得。”邱遷忙解釋。

“你當真想好了?”

“嗯。”

“那我也不好多說了。”

邱遷和楚三官分別簽了字,崔店主最後才皺著眉簽了。邱遷收好契書,這才從驢子上取下兩大袋銅錢,一共十六貫。其中六貫是去舅舅那裏借的,他舅舅王百祥知道他素來沉穩規矩,不亂使錢,兩家也時常互相周轉銀錢,沒多問就取給了他。邱遷又回家謊稱找見礬了,將那十貫錢也搬了出來。

“沒有假錢吧?”楚三官把錢袋放到地上,歡喜打開查數。

“放心。都是自家用的錢。”

“你在這裏等等,我把錢先放回去,然後再陪你去找馮寶。”

一袋錢有三四十斤,楚三官費力拎起來,搖搖蕩蕩走進街對角自家的藥鋪。半晌,才拿了塊麥糕邊咬邊晃了出來:“咱們先去桑家瓦子,他常日都在那裏頭混。”


馮賽一直在吳蒙別宅的對面守候著。

他和崔豪時而在一處,時而分開,不過都躲在暗影裏。站累了就靠墻坐一會兒。一直到後半夜,都沒見人來。崔豪看著還成,他卻疲乏之極,幾次險些睡過去。這些年,他周旋於富商大賈之間,只靠言語吃飯,哪裏受過這種累?但除了守在這裏,他也再想不出找見妻女的其他辦法。

難道是我們在這裏被發覺了?應該不會。難道是送到吳蒙本宅去了?為防這一著,他已經讓劉八和耿五去那邊守著了。不過吳蒙應該不會這麽沒成算,敢把碧拂直接送到自己本宅裏,更不必說邱菡母女三個。或者說,譚力本就沒打算把邱菡母女送到吳蒙這裏?但他和我無冤無仇,又比我富得多,若不是要陷害吳蒙,何必要綁架我妻女?難道綁架者不是譚力?除此之外,還會是誰?

他越想越亂,越來越沒有頭緒。


箱子蓋忽然打開,那個猩猩一樣的黑壯漢站在外面,俯身一把攥住邱菡的胳膊,把她抓了起來。隨後將玲兒和瓏兒也從藤箱裏拎了出來,替她們母女解開了勒在嘴上的布條、綁住雙手的繩索。柳碧拂已在屋裏,繩索也已解開,正呆坐在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