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定論

近來的趨勢搞得人心惶惶,讓大家反復思索:“難道當時就沒有巨大邪惡的蛛絲馬跡嗎?”歷史表明,除非發生了特大災難,否則人們總想不到要去消除罪惡。

——引自托馬斯·賽科特《十二惡棍》①


①Thomas Seccombe(1866——1923),英國作家,《英國名人辭典》(Dictionary of National Biography)助理編輯。


涼爽的秋日晴天從傍晚漸進黑夜。當秋風吹起的時候,枝頭上仍掛著少數色彩美麗的秋葉。整個山谷染上了秋色。一間幹凈而整潔的房內,台歷上的紅色數字顯示今天是十月三十日——萬聖節前夜。

房間裏的桌子上擺著大肚台燈,椅子上鋪設著橙色的鮮艷織物,壁爐上方掛著倫勃朗①的名畫《情人們》,長沙發椅上攤著一張報紙,露出大標題和標題下的一段文章。

惡魔護士逃脫電椅

被判終身監禁,瑪雅堅稱無辜

一直自稱無罪的“惡魔護士“瑪雅·科伯特,十月九日因謀殺作家高登·克羅斯被判死刑。據最新消息,赦免庭今日將之改判終身監禁。她的律師G.L.沙皮羅承認,她“魅影般的同謀”馬克·德斯帕德依然不知所蹤,但他表示——

室內唯一的照明是一片爐火,火光照耀著黑字大標題。跳動的火光下,縱然是尋常之物亦被扭曲得不同尋常。窗邊,站著一個女人,她正望著外面的花園,其面容映照在黑暗中反光的玻璃上。那是一張豐滿而美麗的臉,滿頭金發。從模糊的鏡像中可以看出,她有一雙睫毛濃密的灰色眼睛,眼神裏流露出魅影般的神情和一抹淡淡的笑意。她暗暗心想:

總的來說,我很遺憾她最終逃脫一死。她真是該死,哪怕只是說出我的事情,就該死。我那天問起老頭子的藥方,也太不謹慎了,但我當時才開始下藥不久。同樣遺憾的是,她其實是無辜的。倘若她有罪就好了。她本會成為我們中的一員的。

外面的花園裏,十月的林中霧靄輕輕飄散著。天空一片漆黑,只閃耀著兩三顆星。遠處的田野裏,迷霧籠罩著玉米田間的小屋。女人伸手撫摸著窗前的桌子,沒有回頭。

我開始喚醒對過去的回憶,這太好了。最初,我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就像現在我照在玻璃上的影子一樣模糊。那次,當古堡革的曠野中煙霧升騰時,我想我記起來了——一只眼、一段鼻尖或被刀剌穿的肋骨。我不禁想著何時才能和高登重逢。他的模樣完全變了,大概是發型不同吧,但我立刻就認出了他。至少,當時我知道我必須向他求助。這次,我確實不用怕律師們了。但我不想讓丈夫疑心,至少暫時不要。我愛他,我真的愛他。若我可以讓他不受痛苦——或者不受太大痛苦,他很快就會變成我們中的一員。

手沿著寫字台移動著,手裏握著一把鑰匙。女人依舊沒有回頭,用鑰匙開著一個又一個抽屜。那只手仿佛有意識、有生命般的移動著。最後一個抽屜裏,放著一個柚木盒子和一個小瓶子。

對。我認識高登。似乎他也一直找尋著我。我不否認他確實聰明。他要是不聰明的話,也不會憑借幾面石墻、幾個角度、幾個層次,就對我布下的秘密作出合乎常理的解釋。我沒想到他幹得如此漂亮,因為我並不聰明。他必須指控馬克·德斯帕德,這同樣讓我遺憾。因為我喜歡馬克。

如果和他們說的一樣,我不聰明,至少這次我勝過了高登。高登為他過去的所作所為付出了代價。很不幸,他非要回來找我。他不可能成為一個好情人。使用藥膏前,髙登只是血肉之軀,他很快會重新恢復血肉之軀。但在那之前,我暫時勝過了他。

蒼白的手如蛇般流暢地遊動著,先碰了碰盒子,又碰了碰瓶子。玻璃上映照的豐滿面容依然紋絲不動,只有唇邊掛起了神秘的笑意……

小屋大門處響起了鑰匙開鎖的聲音。

開門的聲音。

走廊上響起腳步聲。

若說方才四面墻和窗子上還流動著光影,甚至有些透明的話——當她停止觸小瓶的時候,一切都停止了。她以一副嬌妻的神態,跑出去迎接丈夫。

當她動身之際,裙邊將報紙掃落到地面。報紙翻了過來,露出新聞的後半段內容:

……她“魅影般的同謀”馬克·德斯帕德依然不知所蹤,但他表示警方會繼續不遺余力地追蹤。據說沙皮羅律師發現了新的證據。審判惡麾護士的高潮是,沙皮羅律師想證明作家克羅斯——死亡前正要指控我們的護士小姐犯了毒殺罪,只是缺乏證據——可能親手給酒裏下毒。

“倘若被告的意思是說,”地區檢察官謝爾德斯說道,“有人因欲證明其推理正確而自願向酒杯裏投下四米制格林氰化鉀的話,檢方請求暫時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