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麥克斯想:“好,終於來了。還會出什麽事呢?”

僅此而已,事後他記不起還有什麽感覺。警鈴響起前的二十秒裏,他腦海裏閃過一百種猜想。他揣測爆炸會是什麽樣的;揣測是不是船無論何處被魚雷擊中了都會彈起來,就像他小時候的彈簧玩具一樣,或者有沒有可能,船殼的某些部分爆炸,而不會引燃貨物。

這時,警鈴像火苗一般在甲板下面刺耳地響起。“快跑!”他說。“下去到你的船艙裏,抓條毯子還有其他你需要的東西,再去餐廳。帶救生衣了嗎?”

“你不會是認為,”瓦萊麗沖著他尖叫,“我在發信號……”

“別管我怎麽想的。你跑得比我快。快跑!”

“我們不去坐救生艇嗎?

“該死的,”麥克斯說。“你聽見三副跟我們說的話麽。服從命令,快走!”

曾經有人告訴麥克斯,魚雷在海水中行進時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同樣有人告訴他,如果在足夠遠的地方發現水雷,一艘船馬上以之字形的航線行駛,也許可以躲開魚雷的襲擊。這是首先要做的事。瓦萊麗已經離開了。

警鈴還在刺耳地響著,壓倒了他的思緒。麥克斯急忙往下跑,一路上摔了兩次,起來後也沒覺得疼。但他沒有再跑,他告訴自己最好不要急著跑。

下甲板一片慌亂。一個水手一邊卷著繩索,一邊不聲不響地迅速從麥克斯身邊經過。麥克斯決定跟他學。他系好救生衣,走進自己的船艙,裏頭熱得難以忍受。他從梳妝台的抽屜裏拿出皮夾,以及那天早上從事務長那裏拿回的護照,並朝四周掃了一眼,看有沒有其用得上的東西。手套。幾根香煙,還有火柴。最後,防毒面具和毯子。

他的部分注意力一直像顯微鏡般高度精確地傾聽著。他在等魚雷擊中這艘船。為什麽還沒擊中呢?或許已經擊中了;但這又不可能。

收拾停當,麥克斯走出船艙,順著過道走的時候,他想起忘了件最重要的東西:外套。

他返回船艙去拿外套。

他不再感到害怕,這叫他隱隱有點驚訝。他對自己說:離開這兒,還耽擱什麽,不要再東張西望。半分鐘後事情就要發生了,到那時就沒時間了。

第二次從船艙裏出來,麥克斯遇見了他的船艙乘務員,乘務員問他東西是不是都拿好了,並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乘務員點點頭走開了。在尖銳的警鈴聲中,你還得大聲叫喊著說話。當麥克斯來到餐廳,一些乘客已經在那兒了。三副機警地站在門邊清點人數,看到麥克斯從身邊經過,沖著他點點頭,咧開嘴笑了笑。

餐廳柱子上鑲嵌的小鏡子在燈光下閃閃發光,映照出綽綽人影。餐桌上鋪著桌布。胡佛戴著一頂綠色的裝飾著羽毛的提洛爾帽,裹著救生衣跟毯子,安詳地坐在桌旁,手指輕扣著桌面。拉斯洛普戴著防毒面具,坐在另一張餐桌前。阿徹醫生悄悄走了進來,肯沃爾西叼著煙跟進來。兩人都思考了一會,才坐下來。沒有人說話。最後一個進來的是瓦萊麗。

警鈴的當啷聲停住了;突如其來的是寂靜。

仍然沒有人動,也沒有人說話。

麥克斯脫下救生衣,在裏面穿上外套,然後再穿上救生衣。瓦萊麗坐在他對面的桌旁,笨手笨腳地系著救生衣的帶子;他走過去幫她把帶子系好。

空曠的、明亮的、寂靜的房間裏,瓦萊麗首先開口說話了:“恐……,”她說話的聲音很尖銳。麥克斯用拳頭使勁兒握住她的肩膀。她肩膀的肌肉還是很僵硬,但人似乎鎮定下來了。

朝著廚房的一扇門咯吱作響。餐桌上玻璃瓶裏的水隨著船的搖擺來回晃動;麥克斯感覺兩者在速度上沒有差別。

拉斯洛普掀開防毒面具大聲說:“他們肯定沒有擊中我們。“

“啊;似乎是這樣,”胡佛點點頭。“小夥子,”他對餐廳另一邊的三副說,“要是我沒有忘記帶給盧的小家夥的禮物就好了!我可以上樓去拿嗎?”

“不行。請留在原地。”

“可是,他們到底在等什麽?”拉斯洛普追問。

“請鎮定。”

肯沃爾西一邊挨個兒仔細地打量著每個乘客,一邊繼續面帶微笑抽他的煙。這似乎是個傲慢的姿態。阿徹醫生細心查看著自己口袋裏的東西:手電筒、雪茄煙盒、酒瓶、打火機,還有兩塊巧克力。醫生的手抖了一下;他飛快地向周圍掃了一眼,看是否有人注意自己。胡佛厭倦了似地嘆口氣。他們讓他們自己在薩默塞特的日子不好過,麥克斯想。胡佛叫道:“小夥子,能不能……”

麥克斯坐直了身體。

亨利·梅裏威爾爵士在哪裏?

整條船似乎到處是人來人往、東拉西拽的聲音;這些都向他們暗示了外面可能的景象。拉斯洛普拍著戴手套的雙手。阿徹醫生往玻璃杯裏倒了點水,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