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死人的眼睛

“你想知道我的看法?”H.M.說,“我看你也太膽大包天了,這就是我的看法。你把事情搞砸之後再把我拉來,簡直是對我的侮辱。你拽著我爬上三層樓—好像我這輩子爬的樓梯還不夠多似的—簡直讓我洗了場土耳其浴,回頭很可能會得肺炎。現在你厚顏無恥的程度可真是無與倫比、驚世駭俗,居然有臉奉勸我最好放尊重點、戴上衣領,因為我們要出去拜訪幾戶禮數周全的體面人家?哦,天哪!到此為止了。我受夠了。”

“好啦,好啦,”馬斯特斯連忙安撫道,“我只是提議—”

H.M.是在六點過幾分到來的,請動他的大駕頗費了些周折。據說,這都怪他的秘書堅持要讓他戴上衣領,但他一口回絕。這場戰役的勝利令他心情大悅,居然匪夷所思、聞所未聞地開著自己的轎車趕來。結果呢,他弄錯方向,大搖大擺地開上馬兵衛隊大道,差一點就撞翻了交通部長傑弗瑞·麥登·拜恩先生,並一舉飛躍皇家聯合軍隊博物館門前的護欄。H.M.對他的駕駛技術極為自豪,只要他願意駕駛,而且他的的確確安全抵達了肯辛頓。現在他沒戴衣領,坐在閣樓上這張沙發裏,滿腹牢騷。

馬斯特斯並不介意。正相反,好像他所有欲發而不能發的牢騷統統都經由H.M.發泄出來了;所以馬斯特斯心裏倒輕松舒坦了不少,又變得平心靜氣起來。基廷的屍體已經被移走了,這也很讓人松一口氣。

“—只是提議,”馬斯特斯接著說道,“你戴個矮一點的領子,也許比平時那種更舒服。我沒細想,也就是隨便說說。但你偏偏揪住不放,好像那是我的全部重點似的。現在我想知道的是,爵士,你對這起案子怎麽看?”

“你是說德溫特夫婦?恐怖的故事,不是嗎?人過中年的律師和美麗的妻子從一座僻靜的房子搬到另一座僻靜的房子,所到之處,在他們搬離之後,謀殺便接踵而來,如影隨形。真是毛骨悚然。細想想,多麽富有藝術性啊,馬斯特斯,我喜歡。”

“謝謝。”總督察嚴肅地說,“通常很少有人用藝術性來形容我,差遠了。但我也未必僅指德溫特夫婦,我說的是這起謀殺。”

“在空氣中蒸發的兇手?”

“對。你相信會有人站在這房間裏,站在基廷身旁,在近距離連開兩槍射殺他之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嗎?”

“按你告知的情況,想不相信都難,孩子。”H.M.十分認真地答道,“我警告你,這個兇手極為狡猾,你布下的天羅地網再嚴密他都能逃脫。我擔心的就是這一點。談到犯罪專家,但說實在的,除了瘋子,沒人會蓄意想和警察打照面—除非他相當有把握,自己絕無半點落網的可能。”

“或者,他當然也可能真的喪心病狂了。”

H.M.惡狠狠地繃著臉:“即便是瘋子也不致如此。即便瘋狂如政治刺客,也不會瘋到自投羅網的地步。開膛手傑克夠瘋狂吧,還給警方寫過信,但他從來不會事先把亮出剃刀的地點通知他們。再說,這起案件中一丁點瘋子的氣味都沒有,但願我能向你解釋清楚。不,馬斯特斯,這家夥知道他很安全,無論你如何努力阻止,他都能安全而愜意地完成謀殺。”

“你說得都很對,爵士,但看看事實!難道你知道有什麽萬無一失的謀殺手段?”

“不,孩子,”H.M.說,“我只希望上帝保佑我們別在這裏發現。”

又一陣不安湧上波拉德警佐的心頭。窗外,剛剛降臨的夜幕依然凝重,預期的暴風雨似乎永遠不會到來。H.M.用小眼睛測量著房間。

“哦,現在,我們來過一遍證據,從剛才你們顛三倒四的胡言亂語中我已經聽了個大概。我想問兩個問題,然後我們就可以重建犯罪過程。但先從頭開始吧。你,孩子,”那雙小眼睛猝不及防地盯住波拉德。H.M.從鼻梁上摘下眼鏡,自顧自咕噥了兩句,然後繼續道:“啊,我明白了。你去過休斯敦和克萊恩公司。他們告訴你萬斯·基廷今天早上領走了這座房子的鑰匙,還說上一次有人看房是在三個月前—而當時領鑰匙的是弗蘭西絲·蓋爾,那個和基廷訂婚的姑娘。對不對?”

“是的,爵士。”

“這意味著什麽呢?”馬斯特斯溫和地問道。

“哦,沒什麽要緊。只是我們已經聽說昨天有輛貨車開到這裏,送來一些家具。嗯,他們總得用鑰匙開門進屋吧。我只是疑惑,如果基廷今天才拿到鑰匙,那麽他們的鑰匙是從哪裏搞到的……別打岔,該死!那麽,孩子,當你走上房門前的台階時,一輛雙座得寶轎車從街口駛過,車裏坐著一個女人,望著這座房子的目光似乎有些特別,對嗎?”

“是的,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