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一輛紅車(第4/4頁)

我們放棄了這個話題,我要好好關注路況。正走著的這段路,堪稱是我們從巴黎出發以來最糟糕者。路的右邊是河流,對面是歪歪斜斜的村落房屋,我們穿梭其中,感受著閃電劈裂天空,暴雨愈下愈大,絲毫沒有減小的意思。

“我們要是照這速度,按時到達簡直就是做夢!”伊芙琳咆哮道,“難道你不能開快點啊?”

我已經盡力了。到達凡爾賽官之後,我們向左轉彎,順勢沿一個地勢極糟的拐角行進,提速到五十邁。我們似乎上了條還算不錯的路,但它也未能幸免,被大水泡了。我需要保持高度緊張,以防濺起來的水花擋住視線,還要在每個轉口仔細觀察路況。車燈映照出道路兩旁高大的楊樹,受到黑壓壓的天空襯托,更顯荒涼蕭瑟、沒有盡頭。路上沒什麽別的車輛,只有輛紅色瓦藏【注:Voisin,法國老牌名車。】駛往同一方向,從我們身邊飛馳而去,留下一段段車轍痕跡。這輛車引起了伊芙琳的懷疑,我們尾隨而去,卻在森林裏跟丟了,或者說,是它就這樣消失了。而後我們便順著去往查垂斯方向的大路前行,而這條路在我看來卻像是繞圈子。最糟的是,就要抵達查垂斯之際,這條路突然“沒”了,我們像降落傘般“落”了下去,“掉”到一個入口前面,而入口兩側則是一面低矮的圍墻。這時我確信我再度看到了那輛瓦藏,但我沒空想那些事,我必須集中精力,想辦法讓我們的車從這狹窄的門口穿過去。眼下我們正處在一條下坡路上,若不小心行事,估計就會像棵蔥般倒栽下去。我們再次“落”到一堆鵝卵石上,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座中世紀的屋宇,灰色的屋頂旋轉上升。幾盞油燈照亮了眼前的道路,仿佛一塊金色雕版。我們穿過堆積如山的鵝卵石,來到一個廣場。透過模糊不清的車窗,我仿佛看到一個開著門的小小酒館,因而決定下車喝上一杯。

“我們離奧爾良還有二十英裏的路呢,”伊芙琳說,她展開地圖,想要找出點兒頭緒,“更別說要找到那個小旅店了。看這兒,這裏一定有條近路,我們去問問他們!”

小酒館裏十分溫暖,幾個玩著多米諾骨牌的人散發著悶臭味道,煙霧繚繞中看來就像蠟像一樣。老板推給我們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和朗姆酒,簡直就是雪中送炭。他在吧台上給我畫出一條近路,其他人也都過來湊熱鬧,你一言我一語,都快把我弄糊塗了。老板還說到了洪水,以及什麽不斷上升的歐洲大陸板塊。伊芙琳和我把飲料一飲而盡,從這古老的小鎮離開,告別這裏廣闊的牧場和破碎的尖塔,繼續我們的顛簸之旅。

我把車開了出來,伊芙琳說她從地圖上找不到我們腳下的這條路,不過這條路除了狹窄些,倒尚算平整。我們迅速穿過一片狹長林地,總算從這無盡的草場裏沖了出來,我開始加速。

“啊,找到了!”伊芙琳說道,她在地圖上都搜尋好幾分鐘了,“這條路是穿過萊維的,其實一開始我們就該走這條路。大概再過兩公裏,我們就會到達盧瓦爾河,奧爾良就在這條河旁邊。這裏有個橋的標志,我們能從那裏直接過河,然後再走兩公裏,便會抵達目標旅店,完全不用在奧爾良繞圈子。注意那橋,地圖上說這橋附近有個回水河汊子,以及一個古堡,這應該是個地標。”她一邊向前看著,一邊說道。我們行駛在腐木鋪成的長長下坡路上面,兩側樹林茂密,迎面而來的是地勢險峻的排水溝。慣力使我們的車速越來越快,我不知道過陣子我還有沒有勇氣刹車。伊芙琳擦了擦裏側的車窗玻璃,結果只是徒勞,完全看不清外界情況:“如果那古堡挺大的話,那我們應該會看到它呀。啊,小心!”

一輛紅車從前方的下坡路沖進眼簾,它的前燈在黑暗中閃動。這輛瓦藏停靠路旁,距我們不足三十英尺。說實話,當我看到它的光亮之前,我先看到了有人在那裏拼命揮手,看起來就像個燈籠。我刹車,踩離合器,感受巨大的顛簸,使出渾身解數猛拉手刹。我們體會到了因走下坡路而強烈晃動的無助感,仿佛驟雨中一具掙紮的殘骸,忽而飄左,忽而飄右,又像是正在滑雪的人。刹車最終起了作用,前輪猛然一停,車體因慣性擡高,又漸漸安然回到地面。後輪在路右側穩穩落定。周圍是讓人窒息的靜寂,只聽到雨水敲擊車頂之音,我們兩輛車都沒有選擇行動。我轉頭看看伊芙琳,她面色蒼白。車子熄火,沒有了引擎的響動,四周僅存著我們急促的呼吸和愈發變大的雨聲。

“請等一下!”聽來似是警察口吻。

車窗外仿佛有個怪怪的身影,一只手正要打開車門。